顧青衣低低道:“第一次有人給我畫畫!還把我畫得這麼好看!”
張敬誨第一次聽她如此軟糯輕喃的話語,不由又想抱她,可是又一時怕恢複情緒的她抵觸,隻能忍住。
但心裏卻軟成卡布奇諾上的一層奶泡,縫縫隙隙皆充斥著無法抑製的溫柔。
可這溫柔裏又不可避免地摻入微澀與心疼。
他的姑娘二十年來大概所得實在太少,現在連有人給她畫一幅畫都感動得哭了!
“那我下次再給你畫別的!畫你走路的樣子,吃飯的樣子,對著我笑的樣子,我統統都畫上!”他低柔傾訴,“還有哭鼻子的樣子!”
顧青衣想笑,卻又忍不住睇他一眼,水汪的眸子裏輕波流轉,仿佛一潭春風吹皺的水麵。
“都畫我,我要收肖像費的!”她故意反駁。
“好啊!那就一個小時兩千塊,以後你給我做小模特!”張敬誨立刻爽快道。
顧青衣一聽登時腦門一抽:“一個小時兩千塊?給我啊?”
“對啊!”他笑眯眯指著畫冊上的少女圖道,“等會兒我就給你兩千塊,是這幅的!”
她白他,咕噥道:“瞎說八道!也太貴了!家裏有錢也是父母賺的,哪有你這樣糟蹋的!”
他笑,思慮著是不是該告訴他的姑娘,他的生活早就自負盈虧,於家長無涉了!
若是告訴她,他寫一個程序可以賣出百八十萬來,不知會不會嚇著她?
他在心裏撓頭,說不定她會逃得更遠!
還是算了,以後慢慢告訴她吧,等她逃不掉的時候!
“我給你畫也要收費的!”
男孩的目光驟然有點熱,他切切地凝著女孩清麗的小臉,故意道,“我給你畫一幅雪飛狼,你給我握一次手!可好?”
“你胡扯!”
顧青衣登時起毛,不去理會心口的微微顫動,身下還趕緊往裏側挪了挪,避難似的,“不給畫就不給畫!”
“畫畫!怎麼不給畫!”
張敬誨哪裏真舍得不答應她,有點失笑地將她給扯回自己身邊,“不給握就不給握!我就喜歡給你免費畫!你坐我身邊就行,不準跑!”
她櫻紅的唇撇了撇,目光微顫,卻真老實不動了。
二人就這般,一人畫,一人看,時不時他還給她講一講素描的小知識。
她滿眼稀奇,也有點躍躍欲試,於是他就握著她手一筆一筆教她如何勾線,如何找點,一寸一寸於灰白間繪出動人心弦的畫卷來。
她不再抗拒他的接近,隻用心隨著他修長的手塗抹。
時間在冬夜月色的流轉中慢慢滑過,悠悠然似能在窗上開出一朵霜花來。
是夜。
張敬誨就打算蜷在長椅上一夜,顧青衣有些不忍心,想讓他回家去。
但是他哪裏肯走,一番口舌耍賴、插科打諢,便直接給她拉上病房內的簾幕,自己合衣就蜷在硬梆梆的椅子上睡著了。
顧青衣隔著簾子,靜靜聽著他輕微的聲息,雙眼怔怔盯著病房浸在微光中的蒼白天花板,一時了無睡意。
今日,是心力交瘁的一日。
她冀望的人沒有給她分毫的指望,那般決絕冷然地走了。
反倒是簾外的那個人,他用了全部的時間與溫柔在此陪伴她,照顧她,讓她覺得自己是值得愛護與珍惜的,不再是孤零零一個人。
她默默歎了口氣。
顧青衣知道她已經於無聲無息間開始接受那些不可違逆的現實。
她覺得太累了,身心皆疲,若一葉混在秋風裏,來回地被霜寒磋磨蹂躪,再也生不出信手無悔的決絕。
宋祁峻既然不留一絲希望,她也委實無法再丟下所有的自尊與渴盼去追隨他。
不過就是一場少女的癡戀,單方麵決定的飛蛾撲火,最後也隻落得火燎心野空寂一片的茫然。
如此,便罷了吧!
他既求去,她何必執意不鬆!
忽然,她覺得自己的心好像空闊了起來,放過自己也算得一種解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