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王卻甚為留意吃穿用度的節儉,傳言青王曾私下感歎:"每經宴中令饌,酒肴甚豐飫,器用皆羊脂白玉而食。某自經宴歸府後,寥寥簟具相對,乘兩載未嚐以一匕見及。"
內閣眾輔臣和見他氣度不凡,十分喜愛,皆稱讚:"青王為人頎俊白皙,秀眉目,善容止。"
陳國曆二百三十九年的春天好像來得特別早,剛過二月二龍抬頭,便已冰雪盡消,日暖和煦,難得皇後特許,宮中和外廷命婦皆換上了薄綃如清風流瀉的春衫。
丹葉隨在佟子理身後走在墨府的青石甬道上,廊下垂首侍立的侍婢,也換上杏子紅衣,調教得極佳,齊整劃一,然而那種垂眸觀心的漠然神態,卻奪了她們本應肆意的春色。
丹葉就不禁想起在自己仍在柳巷時,這時節常隨著一幫孩子上山去采春筍,弄的一身烏黑泥濘。全不似現在,隻頭上一個環珠垂髫,就用篦子扯了多半個時辰,現在的頭皮仍舊隱隱發痛。左右垂髫各押一朵芙蕖,丹唇外朗,身披輕羅如紅霧,緩款明珠結珮璫。
綠萼軒風度桃花滿院,霞粉如雲,仿佛春陰一枕。有侍婢正在桃花下立著,見著了他們,迎上來喚了聲:"侯爺,侄小姐。"引著他入綠萼軒中。
綠萼軒內陳設似沒怎麼變,西側梢間內飄著一股芬香,幾個侍女開窗,幾個侍女上茶,幾個侍女獻果,一時軒內紛紛如彩蝶,無聲絢麗飛舞。
梢間的東側是一扇十六折屏風斜展,泥金全屏紅檀半,兩端嵌玉,整扇隻畫著一隻孔雀,五彩尾翎乍看好似瑤池霓鳳。
香墨伸開手,讓侍婢替她穿上元色長衫,自屏風後款款轉了出來。縷金輕繡衫過於長勝,恍似亂雲堆地,阻了腳步。她也不去用手去攏,偏拿腳去一挑,步態卻仍是平穩而肆意,有如柳枝的影帶著一點佻巧拂過回廊。
丹葉不由想,五年來被嚴格要求習練的莊敬嫻雅,猶如飄雲的步態截然不同;又和自己娘親落了下乘的風流嬈步也不相似......心下不由莫名地生出一絲惆悵,一絲向往來。
佟子理則一怔,想是香墨剛起身,臉色蠟黃如紙,無半分往日的華彩,麵色就變了變。
香墨坐下時把眼睛合上,喘兩口氣,才問道:"幾時了?"
侍婢答道:"辰時剛過。"
香墨微微睜眼,那一雙眼睛隻一轉,如烏夜明珠,神光離合,細看卻微微含笑:"是了是了,今天哥哥過來的,我倒忘記了。"
佟子理臉色稍顯難看,但還是欠身笑應:"春困秋乏難免的,怪我來早了。"
侍婢們魚貫而入,伺候盥洗。
香墨坐一張紫楠金棕圓圍寬椅,侍婢對鏡將她的發一點一點挽起來。濃螺黛,深胭脂,朱粉勻,如花開次第灑上妝麵,花豔眉相並。侍婢知道她向來不喜歡珠翠,隻愛金飾,便香鈿金珥,擷金拾杏仿佛春色相競,方才顯得膚金亮麗,別樣的風流來。
佟子理臉色稍霽:"妹妹仍是貌美,難怪萬歲一直......"
她額際拂菱花如水,垂著瓔珞,每一動,便蘇蘇作響。
"哥哥手裏有幾個閑錢,也更會恭維人了。"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尖利地一碰。佟子理回避地閃開了,朝丹葉一遞眼色,丹葉上前行禮道:"丹葉拜見姑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