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葉不動聲色的去抽回衣袖,卻不想越是使力,陳啟攥的越緊。
忽爾風過,柔柔的一陣帶飛了衣袖,丹葉的甲因撫琴修剪得極為秀巧,別出心裁的貼了金鳳花,花葉小如豆,花分四瓣,層層如潤在甲下肌膚裏一般。
落在陳啟眼中,別樣旖旎。他這才揚眉開口,隱隱帶著笑音道:"倒是好樣貌。你是誰家的?"
"佟家的。"丹葉反倒不去扯了,另一隻手重新簪好了鬢邊歪斜欲墜的翡翠花,聲音冰落水中,即清又冷:"原本是要獻給萬歲,如今賞給了青王。"
陳啟目光微微一凜,,不禁就鬆了手。
內侍劃了船過來,丹葉上了小船。
陳啟望著她的背影,怔怔出神。
夜色已沉月朦朧,霏霏疏影。
三層畫舫上的香墨,倚在朱欄也在望著漸漸消融在夜色中丹葉。
心裏一陣冷,一陣熱,一時似掉進寒冬的冰窟,一時又似塞到烈火的爐裏。一陣一陣的翻湧,胸口好像快要跳脫出來。
她原以為這裏已經死了,早在幾年之前就已經死的幹幹淨淨。
香墨唇角露出一絲苦笑,道:"你瞧她背影都那麼像燕脂。是不是見過她的人,都會以為燕脂還了魂回來......"
德保隱在燈火的陰影處,神情微茫,目光幽幽地一直定在丹葉的背影上,直至再也望不見。
德保輕輕歎了了一聲,眼裏慢慢地又浮起湖水一般的光來,過了會兒,卻又暗淡下去:"確實很像。"
香墨閉上眼睛,那月白勝水的衣袖在風中翻飛,一層又一層,不斷變幻著喚醒了一直沉澱在痛楚。
燕脂,多麼傻的女人。
她一直不曾得見,燕脂墮入一生隻那麼一次的愛情時,是怎樣的炙烈和壯烈,又煥發出怎樣光彩!
燕脂用自己的方式純粹地愛著,甚至明知窮途末路。冬花夏雪,卻終究是鏡花水月的一片。
那是屬於燕脂和封榮兩個人的秘密,其餘無人得知,也無人能探尋。
多麼傻的妹妹,那麼傻的妹妹!
她那麼恨,恨一個為了愛憑歎一場空的燕脂。可是又不得不原諒,原諒了為了愛情而拋棄了自己的妹妹......餘留下笑顏如花,恍如大漠裏的彩虹,衰敗在最好的顏色中。
她回想起多年前那個夜晚,懦弱的燕脂是用怎樣一種勇氣,跪倒在陳王的腳下,展露嬌媚棄了自己幸福,為了她......
說不清誰虧欠了誰,這就是命!
她因為燕脂的死,而變得毫無退路,最重要的東西已經不在了,哪裏也找不到,隻有不停往前走,千刀萬仞踩在腳下,每一步皆帶著淋漓的血肉,她咬牙忍著割裂的疼痛,以及步步為營,算進機關的恐懼......不能回頭......
"燕脂......"德保眼裏閃過慌亂,自知是失言,頓時側開臉,靜默幾許,方又道:"太妃娘娘......最期望的就是夫人好好活下去。"
"我一定會活下去。"
德保靜默半晌,方又道: "所以即便是為了太妃娘娘,夫人也須得慎重。這次也急躁了些。"
香墨卻笑:"一個人掙紮一天不累,可是掙紮一個月就累了。小心一年不難,小心一輩子就難了......"
笑罷猛然唇顫的說不出話來,半天才慢慢道來,吐字如針紮:"你沒瞧見他見到丹葉時的模樣嗎?他......的樣子好似見了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