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曉未曉五更天,滿院中森森竹影,鴉雀無聲,唯有一點一點雪白的影子輕輕翻拂在窗紗上,希希莎莎響。細看時,竟是雪花。
接著又是一片!
接著又是一片!
"下雪了!"幾聲驚喜的尖音在遠遠處幾乎同時響起。
一個冬日無雪,卻在今日落下了。封旭則絲毫覺不出歡喜,落雪這麼一大莊事裏麵卻毫無聲息,心裏慢慢生出幾分不妙,再不猶豫推門闖進了書房。
定睛一看,驚出一身冷汗。
李原雍趴在地上,暗青的便袍與屋樑上吊下來的幾盞燈籠輝映,慘淡成一片。
陳啟上前,將李原雍反轉過來,他臉上青白交錯,探了探鼻下和頸側,竟是一點氣息也沒有了。
陳啟麵色先白後紅,爾後重重跌坐在地上:"她沒用蠍蛛毒,我們到底小看了她......"
封旭一陣頭昏眼花,隻得扶住牆。歪在上首的太師椅中的李太後此時卻掙紮抬起頭,雙眸滿是淋漓的血色,金釵玉搖落了一地,半蓬頭發散了開來覆在臉上,跟著她的人一起,止不住地哆嗦著。
"敗棋......"
僵硬十指鷹爪似的朝空中虛爪著,那樣的力道骨節都在發白,似要生生撕碎著什麼。但隨即,便沒了聲息。
封旭呆住,好半晌才想起杜江。
杜江仍坐在書案後的太師椅上,隻靜靜歪頭,靜到封旭的心"唰"地一下,停跳了一拍,手裏哆嗦著,整個人都蒼白得失了血色般,快步來到桌案前疾呼道:"閣老!!閣老!!!"
杜江的頭軟軟的垂著,上半身也軟軟的靠在椅子上,封旭蹲了下去,捧起了他的頭,扯下他的一根頭髮伸到他的鼻孔前,那根頭髮紋絲未動。
看著眼前透出一絲屍青蒼老麵孔,任誰都不敢相信那是前一刻還在身旁運籌帷幄的人,封旭微眯眼睛,手指慢慢扼在掌心:"她連自己的父親都沒放過......"
陳啟臉色蒼白,心底湧起一陣寒意,踉蹌後退,腳下不知是被何物絆了一絆,險些坐到地,狼狽之至:"封旭,我們完了,我們完了......陳瑞、陳瑞是杜江忠心耿耿的一條狗,若知道杜江死了......我們完了......"
封旭心裏狠狠的縮了一下,暗暗咬牙。
一語成讖,他們確實敗了。
腦中浮起的依舊還是那雙桃花一般的眼眸,孩子一般......原來,自己從未曾看透過。原來,一切的算計都不過又落入了算計,這盤棋,自以為盤活了眼,隻差上一步便可全勝。可是畢竟封榮更勝一籌,明明暗暗布下殺招,一子一子交織成網,自己避無可避的落進敗局之中。到頭來,陷入死地。
昏昏沉沉站著,敗棋......敗棋......敗棋......李太後臨死前這句話在腦中不住盤旋,四麵八方潮水似的湧過來衝他叫囂。
一切都像是一個笑話。
蔚藍的眼中,泛出腥紅,心中,骨子裏,無一不在叫囂,在血肉之軀上頓挫拉磨,可是卻連絲毫的聲音都出不來。
驀然,封旭意識到,它意味著什麼。
"不錯,我們是走了一步敗棋。我們原想不透,為何封榮這麼多年對李杜兩氏隱忍不發,還要處處做了荒唐奢侈,麻痹他們,籌出銀錢以謀後定。"
他臉色陰狠,愈笑愈烈,是透著妖青的詭異:"我們錯就錯在未曾領會‘均衡''兩字。李杜兩氏相持多年鹽道河工吏部塞外,處處勢均力敵。貿貿然除去,國庫的虧空,邊疆的戰事,都會傾覆掉整個陳國!要知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