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段(1 / 3)

保托著一盞白蓮燈引在前麵,封榮走得很靜,很緩。紅綿繡毯自正堂一路迤邐,輔至杜府大門前。一盞宮燈,晃著,飄著,搖著,乍明乍滅,他那淺金麵的常服,萬壽無疆的白色腰帶幾乎垂地,幾點血跡仿佛印染的顏色,微薄的沾不上一點光色。

皇帝口諭,杜江盤問相關人等,便意味著所有人都不能走出杜府。正廳中已有人極快的去清理。杜江便把李太後、李原雍、封旭和陳啟引到了書房內,其餘閑雜人等一律隔在了外麵。

書房內爐篆微熏,金鼎銅壺,十二個書架疊接橫陳,隔作前後三層。第三層中正中懸一額,白地灑藍的蒼勁楷書大字"定香吟榭",兩旁板聯:

手抱屋柱團團轉,腳踏雲梯步步高。

款書"陳錦題贈",正是憲帝楷書小字。一行人都噤聲不語,當值的侍婢紛紛上茶,動作不隻是快捷,而且十分的輕敏,似乎都怕弄出了聲響。所有人再驚慌不定都力持鎮定的端起茶盞,隻是沒有一個人真的去喝。

這而杜江撐在桌案上,久久不語,被燭光照耀,溝壑滿麵鬢滿霜,完全是一個老人的神態了。窗外,仍依稀聽到瑟瑟風聲中夾雜有渺茫的叫嚷聲和奇怪的劈啪聲。似乎,拷問已經開始。

此時,杜江抬起頭,慢慢掃望向眾人:最後落到封旭身上,渾濁的眼睛陡然燃燒起來,唇艱難地張開:"青王,是你嗎?"

話語輕緩,然而卻似乎在屋內卷起一陣無以名狀的森森涼風,陷在沉思中的封旭驚得險些失態,隨即想到,行刺的主使最最不可能便是李氏,也絕不可能是杜氏,那麼似乎便隻有他了,於是不由愣住,不知如何開口辯解。

李原雍坐在一旁太師椅上,端著琺琅茶杯,低頭一點一點用杯蓋撇著茶沫,不耐的開口:"杜閣老問你話呢,還不回話!"

儼然一副審問犯人的口吻,但此時此刻,絕不宜去計較什麼,封旭起身揖禮,恭謹答道:"回閣老,確確實實不是我。"

杜江猶疑了片刻,慢慢踱到封旭的身邊,聲音透著悲涼:"五十年了,宦海波瀾,老夫一直以為會死在兒女厭惡的眼光中,倒沒想到,又一次白發人送黑發人......"

李太後默然聽著,仿佛隻是聽著一件與己無關的事情。唯有她自己知道,淡淡垂下眼睛擋住了漸漸的心酸,心有戚戚,鬥了這些年,不是不兔死狐悲的。

"事出突然,還望王爺原諒老臣剛剛的失儀。"杜江又緩緩踱回理石書案前,眼陡地一花,案上書本、筆鎮、紙硯攪成了一團,腳下不禁一歪,幾乎是跌倒在椅上,銀白的鬚眉瑟瑟微顫。

所有人一驚,陳啟封旭忙要上前,卻被杜江揚手止住:"您和昌王爺先回避到外室。"

陳啟張嘴還待要說什麼,卻見杜江雖老邁不堪哀慟欲絕,但是眼裏卻是泄了底,陰狠的眼神將陳啟震了震,隻老老實實的封旭出去。

杜府書房外室,楠木冰梅八角退光漆綠的月牙落地罩,南麵一通是明窗,百竿鳳尾竹,映著紗窗,都成濃綠。

外室未設火盆,可陳啟來來回回焦躁間,出了密密麻麻一頭汗,封旭卻連眉都不曾動一下。

也不知過了多久,陳啟到底忍不住:"太靜了,怎麼一點聲音也沒有?"隨即想到了什麼,陡地在封旭麵前站住身,極低的聲音驚道:"不會是毒發作了?!"

封旭手指在黃梨木製的桌子上麵扣了兩扣,緩聲道:"不可能,陳瑞親口說過,蠍蛛毒五日後方見效力,絕不會這麼快,再說還有杜閣老,她怎麼也不會對自己父親......"

話說到最後封旭卻打了個寒顫,後背的寒毛一根根都豎了起來,再顧不得什麼,直直來到書房外,高聲道:"閣老!閣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