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然走了出去。我不是你,對章老師沒有那麼深的感情。可是,當時,我的確被感動了,覺得章老師並不那麼討厭了,甚至開始關心起他來。操場上已經聚集了不少同學,大家幾乎都在議論上午發生的事。不知怎的,我以前對這些傳聞是深信不疑的,今天卻有些反感,也開始懷疑起來。我總覺得,章老師既然能說出剛才那番話,你和他之間的關係,決不能那麼不堪。可惜,聽到這番話的,隻有我一個!我的心中突然產生了一種不安的情緒,這種情緒使得我都沒有上好下午的第一節課。因此,下課後,我直奔校長室,準備把中午的事情告訴高校長。說實話,我真擔心章老師吃虧!
“可是,剛走到校長室門口,我意外地聽到高校長在和別人爭吵著什麼。隻聽那個人在激烈地說:‘無論如何,一個教師打了學生,本身就違背了職業道德,更觸犯了法律!何況,以他的學曆和身體狀況,根本沒有資格做一名教師,即使是代課教師,他也沒有資格!我真想不到,你會利用職權,安插進這樣一個混子來當教師,簡直是滑稽!荒唐!’然後,我聽到了高校長的聲音:‘可是。章老師教得很好,上學期高考……’‘我不聽這些老黃曆,’那個聲音粗暴地打斷了校長的話,‘我告訴你,這個章玉馬上卷鋪蓋滾蛋!他本來就不應該混進教師隊伍,讓他呆了三年,算便宜了他!’
“我心中一驚,讓章老師走?這是不可以的!不僅我不能答應,全班大多數同學也不能答應!我們太喜歡聽章老師講課了,他講課那麼精彩,那麼生動,如果從此之後聽不到這樣的講課了,那簡直無法想象!第一次,我感到,我們不能失去章老師,他對我們太重要了!我從門縫裏看了一眼,這才知道,原來和高校長說話的。是纖纖的爸爸。
┅思┅兔┅在┅線┅閱┅讀┅
“高校長似乎沉默了一會,然後,他說:‘韓主任,我不能趕章玉走。他是個難得的人才。他教得那麼好,學生都喜歡聽他講課。何況,如果他失去了這份工作,連生活都無法維持……’
“‘行了,學校不是救濟院,沒必要去救濟一個瞎子!’韓主任突然喊了起來。然後,他壓低了聲音,但每個字都充滿了威脅:‘高校長,你別想保住章玉。你要硬留下他,那麼咱們就走著瞧。我可以上法院去告他,告他違反了《教師法》和《婦女兒童保護法》。而且,我還可以處理你,因為你濫用職權,以權謀私。到那個時候,不僅你和章玉都保不住飯碗,而且章玉的那些風流韻事,大概就會滿城風雨了吧!’”
柳笛覺得自己仿佛遭到了致命的一擊,似乎一粒子彈,準確而無情地射中了心髒。她突然想起了章老師的那句話:“屬於盲人的黑暗太沉重了,你能幫多少?你又能幫多久?”如今,她終於理解了“沉重”的真正含義。它不僅來自盲人自己,還來自人生,來自社會,來自生活的方方麵麵。它豈止沉重,簡直強大得不可戰勝!它不僅把章老師,而且把跟章老師關係比較密切的人——比如說自己和高校長,也拖入無底的深淵中。
“韓主任說完了這番話,就走出了校長室,高校長在後麵送他。我看見高校長臉色灰白,夾著煙卷的手不住地抖動。不知怎的,我突然感到一種無名的憤慨,覺得纖纖一家簡直是仗勢欺人!可是,我能做什麼?何況,纖纖的父親,在理論上句句站得住腳。他完全可以堂而皇之地把章老師攆走。我想,我能做到的,隻有把這一切告訴章老師,讓他想想辦法。可是,當我走到樓梯口的時候,正好趕上李大爺陪著章老師下來,旁邊一個同學告訴我,章老師要去接你的電話。”
柳笛突然咬緊了嘴唇,天,自己的電話來得真不是時候。
“我聽到這個消息,連忙飛跑著來到了收發室。剛來到這裏,我就驚呆了。收發室已經被前來看熱鬧的人圍得裏三層外三層,大家都在壓低了聲音議論著,眼裏放射出神秘的光,好象前來看一台好戲似的。不知怎的,眼前這種場麵,讓我突然想到了魯迅在小說中描寫的大家等著看砍頭的情節。章老師很快就來了,除了嘴唇有些發白,他看不出任何異樣。看到他,議論聲一下子消失了,大家在靜默中為他讓出一條路,章老師警覺地停了一下,似乎發現了什麼,然後走進了收發室。大家又把收發室圍個水泄不通,每個人都像捕捉獵物的獵犬似的,一個個伸長了脖子,捕捉著章老師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
柳笛的心像被刀子捅了一下,痛得竟說不出話來。心中的那一團迷霧終於被撥開了。那竊竊私語聲,那不懷好意的笑聲和喧嘩,以及章老師那份無言的沉默,現在都找到了答案。她仰望著天花板,淚珠無聲的,一滴一滴地落下來。為了柳笛,為了保持她清白的名譽,為了不讓別人抓住一絲一毫議論她的把柄,章老師竟生硬硬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