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藍便也乖巧地不再出聲,隻是跟著父親往外走的時候,還一步三回頭地往殿上好奇地張望。她一早起來,便有下女為她精心妝扮成朝廷命婦貴女的通行妝容,眉心裏濃濃地點一粒豔紅飽滿的朱砂痣,越發襯得她的小臉一團粉妝玉琢,瑩如初雪。
隻短短片刻之間,眾臣退盡,僅餘皇帝一家三口和貼身隨侍,仍然高居殿上。
泫蕠見眾臣已退,瞥一眼丈夫陰晴難辨的臉色,連忙搶個頭招,先責了愛兒:“忱兒胡鬧!今兒這是什麼日子?你怎麼能在大殿之上,當著這麼多人的麵突然提這件事情?你下去吧,今兒個剩下的慶典,你也別參加了,回去給我好好閉門思過去!”
她下了這道懲令之後,連忙衝兒子使眼色,望他體諒為娘的好意,趕緊領旨跪安了事。
不料衍忱竟完全不為所動,直直地跪著,一臉強色:“父皇,母後,兒臣平生所願,隻要娶冰藍為妻!求二聖成全!”
泫蕠一聞此言,當下犯了急,忍不住站了起來:“兒啊,你這是中了什麼邪了?那沐冰藍不過是個八歲女童,你們甫見一麵,你怎麼就知道她是你的良人?口口聲聲就來求婚!
且莫說你是當朝皇儲,就算是平民百姓,婚姻大事又豈能兒戲?自古男婚女嫁當由父母作主,你這樣自行其是,成何體統!”
衍忱咬牙道:“母後教訓的是,可孩兒此舉絕非兒戲!沐冰藍,她……”
他忽然抬起頭來,眼裏的急切之情在頰上蒸起了兩團迅速擴散的明豔紅暈,越發襯得他清俊的容顏秀氣淩人——
“母後,她乃是孩兒前世癡戀之人……孩兒與她前世無緣,但求今生得聚!”
他說完這話,便一頭重重地磕了下去。
衍忱的這句話實在太過驚世駭俗,以至於一直端穩持重默不作聲的煥煬也忍不住了,他騰的一下站了起來,狠狠拂袖道:“怪力亂神!忱兒,你從小知書達理、謙和得體,為父對你曆來都寄予厚望。不料你今日竟然異想天開、滿口胡言!
本朝開國之初,就是在這大殿之上,東南西北四王立下重誓,永不與皇室聯姻——此為本朝通典,你難道不知道嗎?今日你竟然當著眾臣向騎南王之女求婚,這是要讓朕騎虎難下,還是與你自己為難?”
衍忱低著頭,梗著脖子,抵受著周圍空氣裏突然湧動的被煥煬的怒氣攪得淩厲起來的暗流。
東南西北四王絕不與皇族通婚的誓言,他自然知道,但在今日之前,他又怎能想到,她……竟然就是騎南王的女兒……
當年,這四位王爺為煥煬出生入死打下江山,開朝封典便已位極人臣。然而他們並非隻知一味愚勇的草莽匹夫。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難,這既是對在位者的訓誡,亦更須為人臣者銘記在心。皇帝仰仗他們得此禦座,也會防範他們有朝一日反與己為敵。
為了消除皇帝的戒心,四大王爺聚起來一商量,便拿出了這樣的姿態:
我們對於目前所擁有的一切已經萬分滿意,再不敢對更多的榮華富貴有半分覬覦之心。
外戚專權,向來就是皇家大忌。四位王爺一開始就直指關鍵,表明自己絕無侵入皇室之意,請陛下寬心。
煥煬並非薄情寡義之人。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這是他當初揭竿而起之時便立下的信念。若是依他的意思,這樣的誓言並不必要,更別說立為當朝祖製。
然而臣下表達的忠心,有些是容不得主子不受的。在他們決意立誓之時,其實並不是煥煬不信任他們,而是他們不再信任煥煬。因此,若煥煬對他們的一片好意堅不肯納,反而會令他們心生疑竇,坐立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