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進去的?巳時之前還是之後?”
鹿子驍打了個激靈,臉上一半是被蕭清絕這個做臣下的冒犯威嚴的憤懣,另一半卻有少年人闖下大禍的不安。他不自在地扭動了一下肩頭,像是身上的衣服穿得不合適,讓他不舒服了一般,別別扭扭地小聲說道:“之……前……”
一聽到這句話,蕭清絕拔腿就往門外急急衝去。他的反應完全不在鹿子驍意料之外,事實上,正是因為預想到了這樣的後果,鹿子驍剛才才猶豫著不敢把靖忠祠和巳時這幾個字明明白白說清楚。
此時已是午時。每日巳時,靖忠祠裏的鎮魂鏡會自行撤開,群屍起棺,恰如一天當中的放風。沐冰藍在裏麵已經關了近兩個時辰,該看見的事情,定是已經看見了!
群屍起棺的場景,過於危險可怖,就連紫淵門內已經修習三年的門徒,縱使聚在一起,也未必有膽子、更沒有本事,全程撐下來。沐冰藍隻是一個八歲女童,手無縛雞之力,身乏伏魔之術,待到此際,哪裏還有命在?!
第7章 伯樂舐犢
蕭清絕一路急急衝出院門,趕到靖忠祠前。
沉重的大門一如既往靜靜地閉合著,看起來全無異樣。
然而越是沉寂,往往就越是意味著已成定局,覆水難收!
一進入咒效可及的範圍之內,蕭清絕就立即催動符咒。他的念語與掐指比起鹿子驍來又熟練許多,隻用了片刻工夫,大門就應聲敞開,他一咬牙,拔腿衝了進去。
大殿之內靜悄悄的。起棺時間早已結束,鎮魂鏡依例複位,團著一個個慘白的光圈,定在各具棺木之上。
蕭清絕凝神定氣,一邊出聲喚著“冰藍”,一邊舉目四顧。
四下裏黑沉沉的,半點生命跡象也無,就連空氣都仿佛死去已久,固化成一室猶自沉睡的千年幽靈。
蕭清絕心歎不妙,然而觸目所及卻又不見屍身狼藉。群屍起棺之時,一旦撞見生魂,必飲血啖肉,以活人精氣壯自身修為。就算它們已將小小孩童吃得骨頭都不剩,總不至於連半點血渣殘衣都不曾留下。
懷著這微漠一絲僥幸之心,蕭清絕又揚聲喚了幾下“冰藍”,然後,他聽見極其微弱的一聲“唔”,從某個牆角隱隱約約地飄了過來。
他循聲望去,定睛細查,果然看見一個小小的身體,埋頭抱膝蜷成一團。大殿當中光線本就不好,牆角更是黑暗,他先前又沒往這上麵想去,因而倒把四個死角都略過了。
蕭清絕連忙移步奔去。沐冰藍嬌小得可憐的身軀如同一枚小小的釘子,突然紮進他的眼裏,刺得他一注心疼。他蹲到她身邊,一手攬住她單薄的背將她摟入懷中,另一手抬起她的麵龐,查看她的臉色。
他先還擔心這小小女童會不會過度驚嚇,草木皆兵,好在她並不抗拒他的大手,順從地仰起臉來。
他看見她麵色蒼白得已無生人之色,隻有那雙靈氣十足動人心弦的星眸,有些吃力地半張著,瀉出兩縫水光來,昭示著她並未魂靈出竅。
然後,隻見她輕輕扯了扯嘴角,竟是生生憋出了一個可憐兮兮的笑。
再然後,她發青的雙♪唇翕合著,放出虛虛弱弱一句話來:“師父,您來救藍兒啦!藍兒就知道大師兄是騙人的。藍兒還沒什麼錯處,師父怎麼會罰藍兒呢?”
她這句於半清不醒當中說出來的話,竟是這樣一派自自然然的慕孺之情!
蕭清絕方滿二十便追隨鹿肇元起事,再加上所練之功的特異之處,他一生不曾娶妻,更無子女。如今他看上去雖然隻屆而立,事實上已是四十有餘,一生智慧,倒有多半已經沉澱成深沉的父性,待人處世皆已褪盡年少時的浮躁輕狂。此時此刻,懷中女童在重創之後,仍對自己如此全身心地仰賴,無條件地信任,當下便如有一隻嬰兒的小小手掌伸到了他的胸膛裏,天真無邪地在他心上撓了一下,一股溫熱的舐犢之情立即決堤,汩汩湧來。
他忍不住雙手並用,把沐冰藍整個身體都兜進自己懷裏,心裏竟仍還浮浮地發著虛,生怕自己這不曾有過為人父經驗的蠢才,不能給她足夠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