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叫薑瑜期的男生很特別。
他的外形給人一種運動感,再加上李明第一次見他時他腳邊的籃球,李明認為薑瑜期應該是那種一放學就在籃球場上揮汗如雨的男生。
“這個謎底應該是‘人約黃昏後’”。薑瑜期抱著籃球,將李明漢語角的一副紅色宣紙取了下來,走到李明麵前朝他。
“為什麼?”李明問,此時他的內心是驚喜的,畢竟堅持了這麼久,薑瑜期是第一個猜出他燈謎謎底的學生。
(宣紙上的內容是:“炅”,打歐陽修詞一句)
“如果把‘炅’字的‘人’約開,也就是省略,那麼這個字就剩下‘八’和‘日’。”薑瑜期,“‘八’是‘黃’的最後一個部位,而‘日’是‘昏’的最後一個部位,所以看‘炅’猜歐陽修的詞,自然就是‘人約黃昏後’。”
薑瑜期得一本正經,清氣十足,李明看著他,一時間竟忘了眨眼睛。
“李老師?”薑瑜期拿著宣紙的手在李明眼前晃了晃,李明才回過神來。
“哦……呃……”李明不自覺搓了搓雙手,“古文不錯,那你記得整首詞的內容麼?”
薑瑜期沒接話,而是順手拿起破舊的乒乓球台上那隻毛筆,在宣紙的空白處,用字寫下:
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
不見去年人,淚濕春衫袖。
薑瑜期用的是行書,字跡清秀飄逸,一看就是練過多年毛筆字的學生。
當薑瑜期把歐陽修的這首詞完整寫出來時,李明立刻就後悔了,詞句中的“不見去年人”,讓他想起了那個女孩,那個叫席思雯的女孩。
整首詞名《生查子·元夕》,翻譯是:
去年元宵節的時候,花市被燈光照得如同白晝。
與佳人相約在黃昏之後,月上柳梢頭時同敘衷腸。
今年正月十五元宵節,月光與燈光仍同去年一樣。
再也看不到去年的故人,相思之淚沾濕了春衫的衣袖。
“你是一看到‘炅’字,自然而然就想到這句詞的麼?”
李明之所以這麼問,是因為猜燈謎有時不僅需要有強大的聯想力,還需要厚實的文學積累,而這兩樣東西,在被高度格式化的當代學生中,已經很少見了。
薑瑜期笑著搖了搖頭,“我哪有那麼神,我隻是覺得燈謎是元宵節的一個傳統文化,所以想答案的時候,自然而然先往元宵節靠,看看有什麼詩句是與元宵節相關的,不過老師……”
薑瑜期著將宣紙重新豎在李明麵前,認真道:“我聽這首詞其實不是歐陽修的作品,而是宋代女詩人朱淑真的作品。‘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按那時的法,很讓人生疑,大家懷疑是女子希望與自己的情郎私奔之詞,但當時朱淑真已經嫁作人婦,故這句詞給大家斥責為‘不守婦道’的體現,為了防止不良風氣影響他人,又讓好詩得以流傳,所以才把作者人為改成了男詩人。”
“哦?”李明眼前一亮,“你還對這些研究得這麼深?”
“其實我沒研究過。”薑瑜期有些不好意思,都是聽我爸的。
薑瑜期完,又接連猜出了很多燈謎的謎底,凡涉及詩句的,他都基本能回憶起整首詞的內容、朝代、以及作者。
李明很好奇薑瑜期怎麼今會來參加這種活動,後來他解釋是陳冬妮跟他無意中提起,他感興趣,就記下了。
本來整個漢語角,清冷得隻有他們二人的身影,怎料到此時又多了一個人。
這人不是陳冬妮,而是滿頭白發,大腹便便,雙手背在身後,戴著一副金邊老花鏡的王誌格。
“這是最後一次了,這裏下周就得拆。”王誌格的聲音從李明身後傳來。
薑瑜期聞聲望去,還沒開口叫“校長好”,就聽李明道:“我換個地方。”
“沒有地方給你搞。”王誌格語氣強硬,兩眼盯著那一堆宣紙很是不悅,“高二了,要專注。”
王誌格是指李明帶的班已經高二,應當全麵進入高考備戰模式,不僅是學生,老師也應該進入這種模式。
“校長,我不會影響正常教學的。”
“多多少少都會影響,比如你這幾個時,完全可以在輔導室給學生答疑。”
“校長……”
“你要搞下一屆高一再!”王誌格沒等李明完,就厲聲打了斷,他根本也沒打算跟李明討價還價,意味深長地看了薑瑜期一眼,直接大步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