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籟躺在中間,韓梅和天嬌分別躺在她兩側,輸血的儀器準備好,兩個親人的血同時輸進她的體內。韓梅含著淚祈禱:“上帝呀,請你保佑我女兒,無論她犯了什麼錯,都請允許我來承擔。”
天嬌定定地看著殷紅的血液在管子裏流動,眼淚無聲地下滑,喃喃道:“姐,有件事我要告訴你,我從來就沒恨過你。我想恨,可是辦不到,因為你是那樣愛我、我們是同胞姐妹,你的生命也有我的一部分,所以,請你為我珍惜它。我知道,你最舍不得我傷心了、是不是?”
曲淩風一步一步地走到天籟近前,看著她蒼白的麵孔,緊閉的雙眼,平靜的神色,靜止的呼吸。
電擊儀器放在她潔白的胸口上,砰、砰、砰幾下,護士喊:“有心跳了!”
醫生的手在她胸口用力按壓,“血壓在上升!”
醫生道:“停止電擊。脈搏,心律,血壓。”
另一個醫生喊:“仍然無法止血。”
曲淩風傻傻地站著,眼眸中一片沉靜悲哀。
護士喊道:“心跳又停止了。”
醫生道:“準備電擊。”
他像突然驚醒,上前兩步,推開擋住他視線的護士,傾身在天籟額頭上一吻,舉起右手、咬緊牙關道:“隻要你醒來,我就放你自由;如果你走了,我會追你到地府。”
牙齦滲出的血和著冰涼的淚水一起滴到天籟唇際。
護士道:“心跳恢複,血壓在上升。”醫生道:“血流減緩。”
胡文舉閉上眼睛,仰臉望天,心中歎道:“謝天謝地。”睜開眼,他被曲淩風臉上斑駁的淚痕驚呆了。怎樣的心痛才能讓這個狂妄霸道的男人肆無忌憚地流淚?他的淚。比他的血還珍貴啊!
曲淩風顫唞的手前伸,在碰到天籟的臉頰之前停住了,頓了好久,緩緩收回,放在身側握拳,額頭的青筋根根突出蹦跳,整張臉扭曲變形。
護士喊:“心跳血壓恢複正常。”
醫生道:“血止住了。”
急救室內所有的人都鬆了口氣。韓梅和天嬌在淚花中互望,會心地微笑。
曲淩風緩緩轉身,動作僵硬得像破敗的機器,他走過胡文舉身側,嘶啞無力地道:“告訴她,我真的愛她,所以,我放她自由。”
曲離驚詫地看到曲淩風一陣風般地衝出急救室,一路狂奔出去,到底不放心,放下淩雲道:“在這兒等著,我去看看你哥哥。”他追到樓下,已經不見了曲淩風的蹤影,直接到停車場,曲淩風的車還在,人卻不在車裏。他焦急地四下張望,突然聽到一聲似有若無的哽咽。他轉過車身,看到曲淩風跪坐在地,倚著車身。臉深深地埋進膝蓋,顫唞哭泣。
曲離緩緩蹲下,雙手伸了幾次,終於攬過他的頭,讓他埋在自己懷抱裏哽咽。這孩子完全承襲了他母親乖張暴戾的個性,很小就有著獨特刻意的叛逆,那時候他忙於事業。與妻子感情又不合,常常幾個星期不回家,根本沒有意識到身為父親的責任,到他母親因酗酒而死之後,他才發現那女人教育出一個怎樣囂張霸道、目空一切的孩子,然而一切都已經太遲了。記得淩風搬出家門時,曾昂首挺胸,輕蔑鄙夷地對他說:“你沒資格管我!”是他愧對自己的兒子,所以他疼愛天嬌,寵愛淩雲,想要彌補些什麼,但是淩風卻離他越來越遠。在他的印象中,他甚至不曾抱過他,安慰過他,這是二十八年來的第一次。
我終於知道父親和那個小女孩為什麼要用責備和傷心的眼光看我,因為那是我的孩子,而我失去了她。我沒有勇氣生下她,所以她自行離去來懲罰我這個懦弱的母親。有那麼一刻,我感覺已經抓住了父親的手,但是一股強大約力量把我的魂魄拉回身體裏。醒來之後,我的神誌一直處在恍您狀態,母親把我接到家中,所有人都用著小心到幾乎卑微的態度照顧我,而我對他們甚至沒有說一聲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