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知道,對著明人無需說暗話,於是都沒有絲毫假意推搪。
“那便先說羽翼豐滿,昔日漢高祖欲廢太子劉盈,呂後用張良計,召來商山四皓四位賢者,高祖見著四者站在太子身後,便道:‘羽翼成矣。’無奈打消了廢立的念頭,這便是‘設變致權所以解結’。皇兄深諳‘設變致權’之道,卻因太過犀利而導致今日之景況,如今又對於‘解結’頗有顧慮,想是礙於東昌之國,怕動輒得咎,弟有一計,但是……”我麵露難色。
“弟所言極是,有何良策但說無妨。”他拉著我促膝而坐,言語神態親密無間。
“皇兄覺得在父皇和群臣的心裏,皇後娘娘是東昌的公主還是他的妻子、本朝國母?”
其實我可以理解,年少的公主孤身遠嫁,來到陌生的國度,卻從未受寵甚至從未獲得夫君的認可和尊重,她思念故國的心必然比任何人都渴切,於是她把這份思念化在身邊的事物中。她的宮殿庭園、飲食起居都保留著東昌之風,剛開始人們還可以涼解,但是久而久之,在所有人包括父皇的心裏,她首先是東昌公主,然後才是本國皇後。
“多謝弟明言,這一點為兄也已知道,正在規勸母後。”
“皇兄果然機敏睿智,好,弟的計策是設法讓東昌西璜決裂,五皇兄死在西璜,兩國一起紛爭,一則威脅不再,二則同仇敵愾,天朝與東昌關係必然緩和,但是切記此計不可操之過急,一定要等皇後娘娘撕下東昌公主的標簽之後,在這之前嘛,不妨把我朝與東昌的關係搞得更僵一點,也好讓人們看到皇後娘娘的誠意和決心。”
“不錯,否則又會被人侮蔑為別有用心。”太子頻頻點頭。
“殿下英明。”
這恐怕是我們兄弟最開誠布公的一次談話,也是見解最一致的一次。
過去的嫌隙怎比得上眼前的威脅?正如他所說,我雖奇峰突起卻畢竟根基尚淺,比之他的宿敵大皇兄危險性小得多,日後能夠掌握和對付的信心也相對大得多。
而此時此刻,太子若真倒了,我是沒好處的。這幾個月勢頭就不怎麼妙,瀾抽身而退,我倒成了目標。
尤其四皇兄,五皇兄一死他性情大變。
幾年前父皇曾驕傲地道,他的幾個兒子各有特色,長子鋒沉穩如鍾,次子瀾儒雅如扇,三子劭清冷如月,五子泠剛勁如刀,而四子……最後沉吟了好久他說,四子湛的含蓄悠遠讓他想起古琴“嵐韻”,那把據聞是蓬萊仙人取千年嵐木和天絲精華而成的古琴,據說它的清音流韻能讓風雲停泊山河沉醉。
聽到別人轉述那番言語,我常想,六子瑞,父皇會如何形容?
不過,這些年看到各具風采的兒子們明爭暗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父皇的心恐怕早已傷得徹底,寒得透徹,再也沒有餘力去形容什麼。
而如今含蓄悠遠的古琴變成一把出鞘的利劍,無人能近其身,無人敢掠其鋒。最糟糕,誰叫我成了那件事後唯一的受益者,他儼然把我當成謀害五皇兄的元凶首惡,處處找麻煩。
不過,也正因此才讓太子以為我走投無路來投靠,看來我的計策讓他滿意,他還慷慨地提供了大皇兄和四皇兄的弱點給我。
終於該進入今天的正題了,我繼續道:“再說諸事不範,弟以為危險所之以成為危險,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沒有看到。大皇兄與您早就劍拔弩張,四皇兄的劍也已出鞘,這時候就算被他們誣告攻擊,父皇也會半信半疑。但是還有另一個和您沒有過什麼衝突的人,他一句話的分量恐怕比十個齊鋒齊湛加在一起都重,皇兄可有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