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目前為止,我雖非父皇最喜愛的兒子,卻已然成為他最放心的一個。我知道,他的不提代表著什麼。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當局卻未入局,清卻是徹頭徹尾的旁觀者。
所以不意外他能看透,卻不能不驚訝於他的明言。
獨特的氣息充斥鼻端,胸內狂跳起來,砰砰的巨響中,我聽到自己顫聲問,“怎麼說?”
他卻沒有回答,隻道:“以殿下的智慧薦清何須多言。”
避重就輕,似讚似譏,我一笑,沒關係,知道他看到我就夠了。
“你放心去吧,蓮那裏交給我。”
一瞬間在那雙堅毅的眼睛裏我看到了歉疚和感謝,閃著波光映著樹影,折合成溺死人的溫柔。我的心一扯,果然如此。
即使生病的妻子也無法影響你即將與摯友想見的好心情,其實這才是你的愧疚對不對?對妻子的愧疚居然可以照應到大舅哥的沮喪,清啊清,你到底是無情還是多情?
而我可憐的妹妹,在聽聞南越邀請的人中包括葉將軍夫人後,纏綿的“病”奇跡般地痊愈,卻被父皇一口回絕,求告無門的她伏在地上苦苦哀求我,她說清已經同意了,隻求我說動父皇,但我怎麼可能幫她。終於在昨天,她又病倒了,據說風寒氣滯,高燒不退。
如此好的機會,我當然不吝於重申,好讓他相信,蓮有我這個兄長,他永無後顧之憂。
“不說謝了。”
他拱拱手,大步走向彼端安靜站立的白馬。那樣的沉穩又灑脫,恣意地彰顯著年輕將軍的激昂和霸氣。不期然的,另一個狷狂的身影突然闖入,和那個背影重疊了。
“清——”
我的心突然縮緊,好像,有一瞬間他的步姿和感覺與那個人幾乎一摸一樣。
“嗯?”他回身,紅纓飛舞,亮銀盔下,俊美麵龐剛勁如刀:“王爺在叫末將?” 微眯的美眸懷疑地看我,凜冽如風。
沒有,我隻是在心裏叫啊,就像以前的無數次,難道……
被他碰過的肩頭不受控製地痙攣,我伸手按住,沉沉道:“請——代為向南越王子殿下致歉,恕本王上次招待不周。”
“宗熙嗎?”這個名字顯然令他愉悅,疑惑盡去,他長笑一聲:“王爺放心,宗熙才不會為這等事介懷。”
且不說這爽朗的一聲笑包含幾分想念,也不說他爍爍的眼中幾多興奮,隻一個名字,親疏立見。
“王爺、宗熙,真是遠近分明啊。”我喃喃道,胸中激蕩的熱血還沒有冷,嘴裏卻象嚼了幾斤黃連。
“什麼?”他沒聽見我的話,伸手去摘頭盔。
攔住他的手,我搖頭、微笑:“要保重。”
砰——
開拔的炮聲鳴響,我鬆開手,昨夜的綿酒和失落漫天席卷,惆悵無處可藏。
他飛身上馬,白馬奮踢,似乎迫不及待,一如它的主人。
但是天不隨它願,以左右丞相為首,群臣迅速列好隊,卻遲遲不見父皇發令。
世間多少癡兒女,可憐天下父母心。
渴盼的人終究沒有來,高高的皇攆上父皇清矍的臉漸成一片蒼茫,嘴唇蠕動兩下,卻沒有發出聲音。
在充滿謊言和危機的宮殿裏,看到的話永遠比聽到的真實。當初陪意外失聰的小師弟一起學唇語時我還滿心不耐,不想現今如此有用。
“劭……”
蠕動的嘴唇後麵是這個字,臉上的悲慟和茫然簡直象得了絕死之症。
哈,一個君王居然可以窩囊成這樣,我的心裏充滿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