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男人的鞋尖停在正前方,他蹲了下來,探看她低俯的臉。
“你放心,我不會跑的,我燒了他們的浴室不是嗎?”她試著擠出笑容。
他跟著咧嘴笑了,“是啊,在他們回來前不修好,我們就會吃上官司了。”
“聽起來不太妙,那就趁早乖乖修好它吧!”
“我們一起合作,一定很快就會完成。
聽起來像是個誠摯的邀請,其實兩個人已莫名地脫身不得。他們靜靜笑了一陣,又沉默了下來,她還不太適應他們的新關係,她是慢熱型的女生。
“我——晚上還有兼差,臨時找不到人頂替,可不可以請你……”
不必說下去,她知道他的意思。看他老是分身乏術、困倦不堪,也是逼不得已吧?
不好多問細節,她寬容地點頭,“我知道了,你去吧,有事再聯絡。”
“謝謝你。”大手拍拍她的肩,露出感激的微笑,他踩著踏實的步伐離開。
“喂!晚上小心一點。”她忍不住叮嚀,半夜頂著混沌的腦袋開車不是好現象。
他沒回頭,高舉右手揮一揮,算是聽到了。
“胡茵茵,這是你最後一次管閑事了,聽到沒?”
她小聲說給自己聽,卻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 * *
合上書本,她拉了張椅子端坐病床畔。睡了兩個鍾頭的成凱強慢慢掀開眼皮,陌生的空間讓他瞪著天花板好一陣,小小頭顱轉過來,熟悉的麵龐近在咫尺,漸漸露出安心的笑容。
“醒了?我替你拍痰,醫生說拍痰才會快快好起來。”手掌輕柔地摩挲孩子圓圓的額頭,她將他扶坐起來,“真勇敢的小孩。”
這幾天曆經各種療程,小男生連靜脈注射也悶聲不吭,柔順地吃不醫院供餐;話少了許多,多半安靜地睜著烏溜大眼注視她的一舉一動,每一次暫離病房,都要她再三保證回來的時間,依眷之情超乎她的想象。她明白這隻是表像,小男生的乖巧根源於害怕,害怕身邊的大人皆一去不返。
“爸爸呢?”說著就要撐起上半身,元氣似乎充足了不少。
“別動啊!哪個爸爸?”她不假思索問。
小男生忽然安靜了,心虛地瞟她一眼,回答的聲音極小:“有胡子的爸爸。”
“有胡子——”打心眼裏認陳紹凡作爸爸啊!
小男生接觸最久的男性成年人也許就是陳紹凡,產生一廂情願的孺慕情愫很正常,她配合著哄慰:“爸爸上班啊,晚一點會來看你。”
“可是我想上廁所。”
大概尿漲才醒過來的,她笑著扶起他:“我拿尿壺,你等我一下。”
“——爸爸說不可以。”為難地低下頭。
“什麼不可以?”
“讓女生看——”圓眼不敢對著她。
她往另一張病床采視,同房的另一位女病童己然沉睡,他介意什麼?
她體貼地拉起隔床的布簾,矮身往床底抓了尿壺,準備掀開他身上的病患罩衫,細瘦的手臂卻擋在小腹前拒絕她代勞。“我不要,爸爸說給女生看是變態!”
她傻了幾秒,才恍悟小男生的意思,立即抿嘴微笑,“放心。我不算是女生。”
小男生扁扁嘴抗辯:“我又不是一年級那些笨頭,老師明明就是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