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爺……」
渾身肌肉猶在顫唞不止,沐策乏力地偏過麵頰,頗意外地看著三個月來首次見到的外人。
身為沐府管家的沐伯,站在牢欄外好半晌,好不容易才適應了牢中昏暗的光線,瞧清了眼前人後,他一手掩著嘴,抖索著身子,顫顫地跪了下去。
「二少爺……您、您怎會變成這樣……」
觸目所及,在沐策那張蠟黃的臉上,雙目混濁不堪,兩頰深深凹陷,寬大的囚服下四肢枯瘦如柴,彷彿不堪一折,在他微微側過身時,背上儘是鞭痕交縱錯雜幾無完膚……這哪是他記憶中溫潤如水、風采翩翩的沐家二少?好好的一個少年郎,怎麼才進這黑牢三個月的光景而已,就被折騰成如此形銷骨立?
「不是說過絕不能來探我嗎?」沐策的嗓音聽來有些黯啞。
賄了萬金特意來此通報的沐伯,眼中竄著淚花,哽澀得難以成言。
「二少爺,今日午時三刻,老爺他……老爺他……」
聽了他的話後,沐策麵上的神情無悲也無憤,僅隻是輕輕合上眼簾,適時地遮掩住那不經意洩漏出疲憊的眼神。
「伏法了?」如此迫不及待,就連秋決也不願等上一等,看樣子,陛下這回可是被他父兄給傷透了心。
「是……」
他不抱希望地再問:「我大哥他人呢?」↘思↘兔↘網↘
「昨日……大少爺就已先老爺一步……」沐伯更是深深俯首,直將額頭磕在髒汙的地板上。
難以遏止的幽然長歎,伴隨著沐伯斷斷續續的哭聲,在牢中徐徐地盈繞著。
「沐伯,你走吧。離開這兒後速帶著家中奴僕遠離雲京,改名換姓,徹底忘了我沐家父子三人。」眼下他沐家已是家破人亡了,可府中的奴僕卻是無辜的,他不能不搶在陛下再有動靜之前先一步行動。
沐伯兩手緊捉著牢欄,噙著淚直朝他搖首,「二少爺……」
「在斬了我爹與大哥後,陛下若猶是不解恨,遷怒於你們隻是早晚。趁現下還來得及,你們老老小小,能走多遠是多遠。」他從未忘了,陛下可是人若犯我,必百倍千倍還之的人,趕盡殺絕,絕對是那位陛下做得出來的事。
沐伯不得不開口證實他的推測,「老奴聽節度史府上的小廝說,陛下他……他可能會誅老爺九族。」
沐策的嘴角緩緩渾出一抹莫可奈何的笑意。
「犯上這等大罪本就必誅九族,可我爹是孤兒,我娘生前又是個過繼的養女,就算陛下真要誅九族,他也得瞧瞧,我沐家哪來的九族可供他洩恨。」
「那二少爺您呢?」沐伯擔憂地望著這位向來聰穎過人的自家二少爺,「您可知陛下對您有何打算?」
「就算僥倖不死,怕是……這輩子再沒機會踏出這黑牢了。」他仰首長歎,早就考慮過他可能會有的所有下場。
沐伯不禁咬著唇,愈想愈是不甘,「可您明明就是無辜的……」
京中人盡皆知,堂堂衛國大將軍沐盛育有二子,一人從武一人從文,長子沐庭官晉將軍長年駐守邊塞,幼子沐策自小文武雙全,年僅二十即狀元及第,本應入朝廷吏部任職,卻因適逢母喪,故守孝三年暫緩仕職。
他們這位年少即才名冠京的沐家二少,這三年來雖未任職,也不涉半點朝政,卻應恩師梅相之請,為恩師分憂禮部公務而住在恩師府中,與恩師門人同進同出,日夜抄編典籍,不但難得返回家門一步,一年之中甚至連父兄也見不上一麵。
這樣的二少,怎會是老爺他們的黨羽?怎會是陛下眼中同罪的逆臣?他明白過去三十多年來,陛下是有多麼地倚重老爺,並賜予了全然的信任,故而在驚聞老爺他們叛國賣國之後,陛下心裏那深沉難解的仇痛。可,二少爺確實無辜啊,他那雙成日舞文弄墨的手,從未碰觸到塞外的刀尖,也未沾染半點腥血,他不過是個一心守孝,又不忍見恩師忙碌,故而不辭辛勞為恩師分憂的孩子而已……
「覆巢之下,又有誰人何辜?」沐策目光平淡地看向牢外搖曳的火燭,枯瘦的麵容在火光下顯得陰暗不定,「陛下再氣、再恨,最多也不過就是再搭上我一命罷了。」
沐伯振作地以袖拭著臉,「二少爺您定不會有事的,您有所不知,您的恩師梅相近來都在為二少爺您奔波,說不定他能——」
「叫他罷手。」
他愣了愣,「什麼?」
「這等殺頭事,叫梅相別再做了。」沐策深鎖著眉心,「陛下是什麼性子,梅相豈會不知?倘若他在這風口浪尖繼續為我奔走,以陛下睚眥必報的性子來看,殃及池魚隻是必然。你若真為梅相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