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邊城咽下了想說的話,隻說了句:“我不逼你。”水墨不知該說什麼,又明白不能不說,就點點頭,“我懂。”顧邊城輕歎了一聲,“你真的懂嗎?”水墨訕訕道:“大概懂。”想想又加了句,“我又不傻。”顧邊城一曬,“說的也是,你比較會裝傻。”這句評語讓水墨紅了臉,卻自嘲道:“怎麼是比較,是特別會裝傻!”
顧邊城忍不住笑出聲來,見他開懷,水墨也跟著傻笑。兩人越笑越好笑,都不明白還有什麼可笑的,就是看著對方笑,自己就止不住地笑,之前彼此之間那點不能言明的尷尬別扭也如糖溶水一般消失無蹤……一隊負責值夜的驃騎戰士路過帳篷,聽到了帳內的笑聲競亂了步伐,彼此麵麵相覷,一時不知該進還是該退。領頭的小隊長發現了守在帳側陰影中的羅戰,臉色一變,趕忙低聲訓斥部屬,整隊離開。羅將軍主管軍紀,當麵被他逮到,豈有好果子吃,小隊長隻能硬著頭皮率隊離開。可直到離去,也未聽到羅將軍開口,小隊長忍不住回頭張望,隻見他抱臂而立,望著天空,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天上的薄雲蓋住了月光,微風襲過,肅立如雕像般的羅戰忽然動了。他沉肩抬肘向後方猛擊,偷襲之人反應也快,縮胸側轉同時伸手去捏羅戰臂上的麻筋兒,但不知為何動作遲緩了一下,給了羅戰可乘之機,被一肘擊在胸側,“唔!”那人悶哼著倒退了幾步。
羅戰轉身就看見謝之寒正齜牙咧嘴地揉著胸膛,他出聲之時羅戰已認了出來,“王爺,沒事吧?”羅戰大步上前問。謝之寒笑嘻嘻地說:“打中我很有成就感吧?”羅戰沉聲問:“傷到沒有?”“哼,若不是我受傷在身,你休想碰我一根汗毛!”謝之寒打量著羅戰,“不過也奇怪,方才你在想什麼,連我摸到你身後都未曾察覺,真不像你!”
“沒什麼!”羅戰的口氣一婦平日冷硬簡單,但謝之寒總覺得有些怪異。他為人機敏,並不追問,心裏琢磨嘴上卻問:“二郎呢?”羅戰正要回答,腳步聲響,同時一股淡淡的飯萊香氣飄來,謝之寒扭頭看去,魯維正拎著一個食盒向這邊走來。
魯維老遠就發現了謝之寒,快跑了幾步到跟前,放下食盒行軍禮,“王爺,您的傷勢好些了?”“噓!”謝之寒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我好不容易偷跑出來,你鬼叫什麼 ”魯維忙捂住了自己的嘴,羅戰不讚成地眉頭皺起,謝之寒卻不管不顧地蹲下揭開盒蓋兒。
“好香的肉糜!康矮子的手藝吧,這小子也學會拍上官馬屁了!”謝之寒抽[dòng]著鼻子,香氣更濃。“不是的,是給阿墨吃的。”魯維連忙解釋。“阿墨?”謝之寒挑眉看向魯維,“她醒了,還好吧?”“是,昏迷之時譚大夫給她看了,說都是些皮肉傷,不妨事,還誇獎阿墨挨揍的本事大有長進,懂得如何保護自己了。”魯維撓頭笑答。
謝之寒哧的一笑,起身之際已將食盒拿到手上,不等魯維阻攔,他人步走向營帳,笑言:“今日水墨也算救駕有功,本王親自送飯……”話音來落,掀簾欲入的他突然停住了腳步,跟過去的魯維差點撞上他背脊,被羅戰一把拎到了一旁。
帳內昏暗,隱有苦澀藥味,一豆燈火映照著榻上兩人的臉龐。顧邊城背靠氈墊雙目微合,胸口起伏平穩,水墨則半倚半趴在顧邊城的大腿上,已沉沉睡去。秀氣的臉龐籠在陰影裏顯得有些小巧,白哲的膚色還帶著青腫傷痕,烏黑的碎發覆額垂落。
明明帳內空曠,與床榻不過數步之遙,謝之寒就覺得一道無形的牆擋在自己麵前,不得前進。娘親曾歎息,自己從不懂男女真心的滋味,兩人相知相戀時如同春日暖陽,兩人相悖相離時卻似寒風苦雪。謝之寒忽然覺得心頭有些酸澀,那尚未說出口的情意呢,乍暖還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