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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錢再贖藥,更別提上郡裏,現下快連飯都吃不上了,一時半會熬得,三月五月是萬萬不能的,人都說大難臨頭各自飛,近來張氏待她不如從前了,三句話沒說便拉臉子,這原是人之常情,親生的父母過不下去了還賣女兒呢,何況她一個外人。

“春君啊,”一日張氏喚她,臉上帶著三分猶豫,“你瞧嬸子當真是沒法子了,你叔叔如今癱在床上,半點動彈不得,害他的仇人跑得沒了蹤跡,他心裏煩悶,每日裏隻顧罵我,我的苦處沒處說去……”

毋望惶惶退後幾步,靠著涼棚下的柱子不免失神。嬸子要說什麼她早已知道,前日齊家嬸子找張氏,她無意間聽了她們閑談,原來是要替她保媒,說來沒臉,當初也是大戶家的小姐,如今竟淪落得要去作妾,真真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見毋望沒有言語,那張氏知她為難,隻悻悻道:“其實那裴相公也不辱沒了你,雖不是正房,卻也吃穿不愁,還有丫鬟婆子伺候。他家大太太是編修家的小姐,為人最是和氣,裴相公家裏隻太太一個,再沒小的,也無外宅,清清白白的人,你進了府斷不會受委屈。這親事,退一萬步,已是最好的歸宿,如今不同往日了,心氣高作不得飯吃,嬸子再壞也不能坑你,總是你叔叔的親侄女,日後我下去了還要見你慘死的爹媽,隻要你日子過得好,也不枉我背個賣侄女兒的罵名。”說到動情處竟哭了出來“我與你媽是閨中的手帕交,隻因有你媽,我才嫁與你叔叔的,豈知過門不滿三年,便滿門獲罪,發配到這苦寒之地,靠著你叔叔的舊友方脫了奴籍,往日的富貴榮華皆如煙雲,連夢中也不得見了……好孩子,你嬸子原不是這樣的,無奈一文錢逼死英雄漢,對不住你了!”

張氏滿臉頹敗,毋望眼中也漸漸發酸,看看這滿手的繭子,看看這滿頭的華發,她才二十八歲,竟被磨難摧殘成了這樣,早已不是描著細眉坐在繡墩上哄她入睡的嬸子了。毋望毋望,毋要奢望,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叔叔可知道?”她無奈的問道。

張氏抹抹淚,點頭道,“他知道,你齊嬸子半年前就來要過你的庚帖,那會子他還到裴家附近打聽過,終是做小,沒好同你說,不是遭了難,這件事斷不會再提的。”

毋望歎口氣,朝她福了福道:“現下沒法子應你,容我再想想。”

說罷轉身回了房裏,插上門栓,蒙頭大睡,直睡到天黑方才起身,淨了臉,跪在父母牌位前拿銅錢占卜,隻因平素不懂這些,到最後也未卜出吉凶來,索性磕了頭禱告,“爹媽,叔叔嬸嬸叫我去作妾,女兒原是不肯的,可如今叔叔被人撞下壩子摔斷了腿,又無錢醫治,日夜疼得打滾,女兒實是不忍,六年來靠著叔叔養活,無以為報,這回且當盡孝吧,若爹媽答應女兒就叫這紙錢上的青煙卷起來,我明日便好回了嬸子,如若不然,那便收拾衣裳連夜逃出去,不管天涯海角,女兒定能活下去,望二老給我指條明路。”

複又磕了頭,燒了紙錢,巴巴地望著銅盆裏,待紙錢燒盡了,忽地見一縷青煙打著圈的往上,梁上貼的紅紙下翻飛起來,想是爹媽地下有知,也要叫她報恩了。罷罷罷,山窮水盡了還挑什麼,走一步看一步也就是了。想那裴相公與夫人倒是鶼蝶情深,成親五年尚未納妾甚是稀罕,如今不是夫人無所出,怕也不會讓別的女子再入園子了,可惜她竟要去搶別人的夫君,也不知那兩人之中可有她的位子,若沒有,想來晚景也甚淒涼。

正胡亂想著,外頭有篤篤的敲門聲,毋望起身開門,不防一個小小的人撞進了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