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過日子,不去找什麼“借肚子”。或者,讓張小琪成為她的兒媳婦。讓她一家人其樂融融,讓她抱個大孫子,讓兒子和兒媳婦恩恩愛愛!
路上的行人慢慢少了,高太太依舊沒有找到高皓天。她絕望地拖著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往家裏走。
腳快斷掉了,她卻舍不得打車。她現在唯一寄望的是,皓天自己已經回家了。
然而,院子門好好地鎖著呢,屋裏漆黑一片。沒關係,皓天身子很高大,翻圍牆很輕鬆。高太太依舊抱著一絲希冀。
她打開鑰匙,進了院子,推開門,拉開燈。屋裏很安靜……
也許,皓天在和她捉迷藏,皓天躲在衣服裏。高太太沿著晾衣繩掀著衣服細細地尋找。依舊沒有看到皓天。
皓天,你不想回家了嗎?
高太太覺得腦袋裏那根緊繃的弦斷了,她猛地呆坐在地上,張大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一整晚,高太太都睡不著。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要怎麼做了,她真的很無助,很孤單,很害怕。
皓天,求求你回來吧!
這是高家出事後,高皓天第一次沒有回家。
*
高皓天的確是從圍牆爬出去的。他隻是,實在忍受不了自己的母親被人欺負卻依舊笑臉相迎。實在忍受不了自己裝瘋,任由母親一個人承受所有的嘲諷和辛苦。
他沒瘋,一直都沒有瘋。
雖然,所有的人都以為他瘋子,就連母親也這麼認為。可是他的確沒有瘋。他隻是希望自己瘋了。
世界上有一種人,神經既脆弱卻又強韌。那種人,經不起任何打擊,每一次的挫折都會讓他無比痛苦。可是那樣的人不會瘋,總也不會到達最後的崩塌時刻。那種人隻能永遠咀嚼那種痛苦那種脆弱,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無法抽身,連瘋掉都不能。
高皓天便是這樣的人。
所以,他幹脆幻想自己瘋了。他幹脆把自己當個瘋子。這樣,他才能逃避,才能拒絕承受。反正,沒有任何人會對一個瘋子有什麼要求。
他一聽到精神病醫院就瘋狂,的確,上次在精神病醫院的經曆一直都折磨著他,真正的原因卻是他害怕去醫院被查清楚,他其實沒瘋。
有些時候,你不想當瘋子,有些人偏偏要讓你呆在醫院裏。有時候,你想當瘋子了,醫生偏偏要告訴你,你沒瘋!
他想當個瘋子,卻偏偏是清醒的。清醒地意識到他趕走了他最愛的女人,清醒地知道他離婚了,清醒地知道他被章秋如騙了,清醒地意識到愛情是一個多麼可笑的東西,清醒地看著父親拋棄了他和母親,清醒地看著汽車被賣掉、大房子變小院落,清醒地看著皓日裝飾變成俞家裝飾。清醒地看到,依雲有了自己的工作有了自己的幸福,甚至有了自己的孩子。
他很清醒,所以他更加痛苦。他希望這一切都不曾存在,他希望一切都不過是場夢。夢醒了,一切如常,他依舊有美滿的家庭,他依舊和依雲是恩恩愛愛的。
可是,這場噩夢,怎麼就那麼久呢?
噩夢不醒,那麼,可不可以讓他從來不曾出生?可惜的是,他連自殺的勇氣都沒有。
他在外麵亂逛,沒有絲毫目的。那些讓他念念不忘痛苦的過去,他今天不想重新去品嚐一下。所以,家和公司,包括依雲家,他都沒有去。
其實,已經聽到母親的嚎啕大哭了。可是,他沒有走上前去,告訴母親:“媽媽,我在這裏。”
他現在已經不僅僅是痛苦了,還有內疚。內疚也快要把他逼瘋了,可是他偏偏不瘋。為什麼不瘋掉算了?
所以,他餓著肚子,漫無目的地走。
因為,他需要想想,需要好好想想。要麼,徹底瘋掉;要麼幹脆死掉;要麼,就必須改一改。
可是,他真的不想承擔,不想承擔呀!
可是,就連他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要鄙視自己想要殺掉自己了。
高皓天,你真是個懦夫,你這個卑鄙的小人。不,你不配稱之為人!
頭腦裏,瘋狂地湧動著對自己的厭惡。他真的忍受不了了!
高皓天番外(下) ...
夜已經深了,高皓天能夠想象,母親已經急成了什麼樣子。可是,他依舊不想回家。回家,看到母親的痛苦,他依舊是內疚。除了內疚,他不知道他還能做什麼。
他心裏好苦,好痛。痛得承受不了了,他隻能瘋狂地撓著自己。用力,直撓得胸口血淋淋的。
怎麼辦?怎麼辦?無論如何,都不能釋放心中的痛苦!高皓天知道,他必須要解決了,要不,他隻能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繼續痛苦下去。
為什麼,依雲可以擺脫痛苦?為什麼,依雲的改變會那麼大?
為什麼,母親能夠放下麵子放下尊嚴開始學做家務,開始去給昔日的好朋友洗衣服?
為什麼隻有自己一直沉浸在過去的痛苦裏無法自拔?
晚風吹來,越來越涼爽了!心中的抑鬱、煩悶似乎好了些許。高皓天一步一步走著,慢慢地想,慢慢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