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
「怎麽沒有?你看看流明後頸上那麽大一塊,不是蚊子叮的?」重喬說著揪著在他手裏掙紮個不停的流明,撩起他那大辮子,指了後頸上一塊紅斑道:「這馬家的蚊子想是平日比它們同族的辛苦了些,嘴特毒!」
「這話卻又怎講?」流明甩開重喬,拿手遮著那塊紅斑,皺眉道。
「你想啊,那蚊子餓了,必要揀那一身皮肉最嬌生慣養的咬,在這府裏頭要說嬌生慣養,自然首推咱們東家了,是不是?」
「是啊,」蘭妲點了點頭,卻更不解了:「既說他嬌生慣養,蚊子又怎會辛苦?」
「本來是不會辛苦的,可你看看馬東家那身材……唉唷、圓滾滾、滾滾圓,蚊子一口叮下去,先就遇上一層油,那長嘴也滑了開去,怎麽不辛苦?」重喬邊說邊動作,好不逗趣。「這蚊子咬慣了東家,一旦咬到咱們普通老百姓身上,那可是說有多毒,便有多毒……重英,你書讀完啦?」
流明和蘭妲應聲往身後看去,果見屠重英往這裏走來。
「讀完了,我說這茶花女的故事倒也普通,還不如咱們的《玉堂春》精采有趣。」重英頜首道:「你又在編派東家什麽了?」
「哪有編派什麽?」重喬忙搖頭,岔開話道:「你上回看完那什麽《黑奴籲天錄》也這麽講,既把那些外國小說嫌棄成這樣,怎麽卻又整天抱著不放?」
「重英哥以前上過洋學堂嘛!」流明就是打定了主意不向著重喬:「總比你小時沒事就鬧我,大了又整日欺負蘭妲好些。」說得蘭妲不住地點頭──昨日可不是才吃過重喬的虧呢?
「沒先看過,怎知道好壞?」重英道:「倒是你也收斂點,看看、弄得怨聲載道了吧?連流明這樣好脾氣的和蘭妲小孩子都要數落你!」
「你別看他們這樣說,心裏越喜歡我的,才越愛數落我呢!」重喬也不在意,自笑道:「你今兒到是怎麽了,專程找來說我的不是不成?」
重英笑道:「我可沒你那樣無聊當有趣,是昨晚上爹沒回屋裏睡,姨娘現又在後台跟照霞鬧脾氣呢!我是來讓你們避著些,晚點再過去吧,晚上的戲,不差這一時半刻的,沒的又給卷進去,那才麻煩呢!」
「翎姨也真是,哪來這麽多氣好生?」蘭妲聞言搖起頭來,重喬和流明心裏卻曉得翠翎這氣所為何來,隻是流明不願議論,重喬又是翠翎生養的,隻得道:「我娘又生氣啦?照霞也是可憐,雖說同樣在旦行裏頭,畢竟本工不同,偏娘又老愛牽扯上他,還是我過去排解排解吧!」說著又回頭囑咐流明:「倒是你千萬晚些再來,省得我娘氣還沒消,多見了個旦角又多分閒氣,那我可要排解不完啦!」一邊忙趕往戲台去了。
◇
雖有翠翎這麽一鬧騰,九月四日晚上流明的《貴妃醉酒》及照霞的《白蛇傳·水鬥》仍舊精采熱鬧,得了馬白麵不少彩頭,更是從相館裏調了人來,就在戲台前屠家班眾人拍了張合照,說是送給他們留個紀念。
當晚下得戲來,重喬背著人取笑流明道:「要不是昨兒晚上我硬是灌了你那麽些酒,今日去楊玉環又怎能醉得這樣唯妙唯肖?」
流明也不惱,隻是皮笑肉不笑地回嘴道:「既如此說,你下回要去那《打虎》的武鬆,豈不是更得多灌點黃湯了?」
「貴妃娘娘這卻是哪兒的話來?」重喬道:「我要是武鬆,肯定規規矩矩地聽那店小二的話,不是都說了『三碗不過崗』麽?那武二郎要是好生聽人勸告,後麵哪來那麽多事兒!」
流明又要笑,又忍不住糾正道:「潘金蓮可不是看武鬆能打虎才同著西門慶藥殺親夫的,你把這故事也看得忒簡單了。」邊說邊將自己和照霞換下來的行頭反著疊好,道:「照霞方才說是身上有點兒發熱,想先回房休息,連照片那樣新奇東西都沒拍到。我得拿這二套行頭還東家去,替他道個謝就回來。你不如先回廳裏和大夥兒一起吃夜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