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段(1 / 3)

有三呆子高城等人陪在身邊,時隔幾年,他們有的死了,有的一直下落不明。

我和許三多的家幾乎被翻了個底朝天,但這不妨礙我們倆假裝無知的中國豬,日軍現在對掠奪財物更感興趣,於是我從太太小姐那裏得到的名貴衣料、名牌手表和新潮皮鞋被席卷而空,那枚綠寶石戒指被我藏在手指縫裏,變魔術一般的躲過了搜查。許三多還是一如既往的一貧如洗,他唯一與從前不同的是在鬼子破門而入時盡量站在我前麵,試圖要保護我,我看到他麵對刺刀很明顯的是在顫唞,可他的腳步卻不挪窩,整個人牢固的顫唞著,我不禁偷偷摸了一下自己的心跳,竟是如常般平靜。

三呆子會在需要他拚命的時候拚命,即便篩糠成了麵條也能一瞬間衝出去,我不會篩糠,一旦篩糠了那就真的是末日將近,不會有活命的機會了。

鬼子抱著滿滿騰騰的收獲離開後,我和許三多默默的把家收拾一遍。依然是我幹的少他幹的多,他說我用自己那些私房打發走了鬼子,那麼理應他多幹一點,因為他有的隻是力氣。

我把拎著掃帚的他抱住,他也伸手把我抱住了——掃帚卻沒撒手。就這樣抱了整整有十分鍾,誰也沒說話。他的心跳慢慢平靜下來了,我以為他會有話對我說,可最終還是選擇了緘口。

許三多在很多人眼裏是個呆子,連我都叫他呆子,然而我知道他不呆,他有著常人難以想象的執著,例如和我的交情,怕是一輩子也掰不開的了,可是又例如他可能投靠的那個黨派,或許也是一輩子都無法改變的。我知道我和他的較量將持續下去,直到我們中的一個人從世界上消失。

當天晚上我就冒險溜出去看望隊長。他做過手術後從醫院被轉移到一座別墅的地下室養傷。那棟別墅是一位來中國避難的俄羅斯貴婦的財產,我與她在夜總會見過幾次,後來租界淪陷她又隻好繼續向海外流亡,將別墅留給她在上海最信任的朋友——鐵路照管。

由此我才明白我的站長鐵路長官,以數種身份混跡於上海灘各界。或許他今天上午會坐在古玩店的經理室內給前一天送到店裏估價的青花瓷瓶作鑒別,下午的時候則出現在外國洋行的股東會議上,到了晚上,可能他會脫掉名貴的西裝指揮站內行動,如果沒有行動他就要在政客名人紮堆的上流社會沙龍內虛度時光了。

俄羅斯貴婦就是和他在某沙龍上一見如故,如果日軍沒有占領租界,那位太太說不定已經以身相許了。不過這並不是說我們的站長也是幹那一行的,他從不主動和女人搭話,但有一些女人卻狂熱的崇拜他。

我去看隊長時,他還睡著。由於天氣潮熱,身上隻蓋了一條薄薄的毯子,露出纏滿繃帶的上半身。他一定是在做夢,並且一定是個美夢。他的嘴角翹成一個好看的弧度,像我在夜總會第一次見到他時那樣,這個小小的弧度足能勾魂攝魄。我甚至想要模仿他的笑容,最終都以失敗而告終。

坐了一會兒後隊長醒了,他的美夢也做完了。他一醒來就像從天堂掉回凡間,傷口的疼痛和天氣的潮熱讓他無時無刻不在輕輕蹙眉。

然而他還是對著我露出微笑,誇我在他重傷之時冷靜的將任務完成並掩護同誌離開。我問他是不是當時想死,他愣了一下,啼笑皆非,險些把傷口給撐裂,他說自己怎麼可能會想死,鬼子還沒有被趕走他怎麼能死。

我自知失言,可看著他虛弱的樣子,又像是個病入膏肓的人在安慰親友說自己一定振作。我一直將他當作我的楷模,他也曾經坦言我像是十年前的他,可現在我很懷疑自己的這份“信仰”,如果隊長真的因為高城之死而失去活下去的力量,那麼我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