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的人不會把三餐吃到鼻孔裏去。
黯淡的燈光下,杜晗宇正在室內空隙不大的地麵上快速地做著仰臥起坐。
狹小封閉的空間裏氣溫有些偏高,汗水從杜晗宇的額頭一直滾落下來,順著臉頰淌入頸後。
他身上的學生製服早已被汗漬染透,胸口、後背和腋下都顯出比別的地方更深的暗藍色。
粗糙的再生水泥地麵上也越來越清晰地顯出一個濕漉漉的後背的印子。
同樣是沒有人在計數,但杜晗宇此刻的超量鍛煉並非出於任何人的指令。
杜晗宇的臉色很不好,從回來的第一夜就做了噩夢以後,他幾乎就沒怎麼睡過。
一名沒有配發殺傷性武器前往執行封鎖任務的軍校學員使用精銳特種武器槍殺平民,這樣的事在無論什麼情況下都不能算是件小事,所以校方的處理也極其迅速。在他們完成任務收隊離開陣地後,幾乎是一登車,杜晗宇就被教務處的專員帶到了車上一個相對隔離的角落裏,然後就被直接送進了學校的禁閉室。一星期禁閉的處理決定也是在這間鬥室內向他宣布的。杜晗宇當時什麼都沒說,隻是安靜地脫□上不及更換的保衛隊製服,換上了教官送來的衣服。
他們在那個不到五十米的陣地上呆了超過七十二小時,作為領隊的杜晗宇那時已經很疲倦。
教官和教務專員剛剛離開,杜晗宇看了眼被鎖上的門,搓了把臉坐到床邊,很快就睡了過去。
如果不是那些噩夢,杜晗宇以為自己可以一直睡到禁閉結束,可實際上他隻睡了不到兩小時。
躺在好像連手腳都伸展不開的水泥地上,杜晗宇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
運動過量的腰腹肌肉上傳來了鮮明的酸痛感,杜晗宇在起到一半的時候突然泄氣倒了下去。
他抱著後腦勺躺在那裏,急促地呼吸著,目光隨著胸腔的起伏而輕微晃動,好像總是無法聚焦。
到極限了嗎?杜晗宇問自己。他試圖閉上眼睛,卻在兩秒鍾後又很快睜開。
還不行,夢裏的影像還清晰地留在腦中,那個年輕母親的臉,忽然又變成了茄子的臉。
杜晗宇強迫自己清醒起來,深吸一口氣,又猛地坐起來,再次用手肘撞上膝蓋。
“這樣傻練很容易拉傷腰肌。”突然有人的聲音響起,像是有誰在什麼地方對他說話。
杜晗宇以為自己開始產生幻聽了,憋住的氣一鬆,身體又朝後摔倒下去。
他終於控製不住地大笑起來,笑著笑著,聲音變得比哭還要難聽。
可是杜晗宇的眼睛裏卻沒有眼淚,就算是哭,他也隻是在毫無意義且毫無目的地幹嚎。
那個聲音在他的幹嚎聲漸漸變低的時候又出現了,這一次他說:“想抽煙嗎?”
杜晗宇一下子坐起來環顧四周,終於,他發現屋角一道不起眼的裂縫裏不知何時從另一邊伸過來一根軟線。線頭上大概帶著鏡頭和拾音器,應該還有微型麥克風,那個聲音就是從這裏傳出的。麥克風的音質相當好,杜晗宇能很清楚地聽到有人在擦燃打火機,哢哢兩聲,然後火苗呼的一聲冒了起來,仿佛就在眼前一樣。
“是你?”杜晗宇盯著那個疑似鏡頭的東西,有些意外,“你是……”
“安戈。”安戈的聲音輕輕笑了起來,“事不過三,別再讓我提醒你第四次啊。”
“你沒事?”杜晗宇鬆了口氣,噗通一聲甩手趴腳地癱回到地麵上。
“我能有什麼事啊。”安戈拖長了音調的嗓音這會兒聽起來顯得特別張狂,他好像嘴裏真的叼著根煙,正舒舒服服地躺在什麼地方,時不時的語音顯得有些含糊,帶著點無賴,卻又好像不乏某種隱約的真誠,然後他完全沒有任何疑問意味地問了句,“做夢了吧?有沒有夢到我呀?”
杜晗宇沒吭聲,安戈失笑地咳嗽起來,好像是笑得嗆到了。
“還真夢到我了?”他邊笑邊嗆邊咳嗽,一邊還問,“哎,你夢到我什麼了?”
“變成怪物,滿身觸手,還帶著鱗甲。”杜晗宇突然也覺得有點好笑,“滿意嗎?”
“帥不帥?”安戈笑著說,“夠帥就行,要是不夠帥這夢你可得重新做。”
“來根煙。”杜晗宇爬起身移過去坐到那根軟線伸進來的角落,背靠著牆放鬆下來。
“好啊。”那邊的聲音頓了頓,安戈好像真的掏煙去了,然後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一下提高了聲音說,“哎不對,杜晗宇同學,我記得你還沒到生日哪。未成年,不能抽煙啊,別以後傳出去說我教壞小孩子。”
“是你弄不過來吧。”杜晗宇也知道那是玩笑,卻不知怎麼就說了出來,還用了種特鄙夷的語氣。
“隻要想,就沒什麼做不到的。”安戈嗤笑,“很多事都這樣,就怕自己先告訴自己不行。”
“隻要想就能做到?”杜晗宇不太讚同地反問,“成年人,你這就不叫幼稚了?”
“嗯,我們頭兒說的,得先想到才有可能做到,不然就什麼都不可能得到……”安戈說著,自己倒先樂了,“不過我覺得這話不像是他說的,估計又是哪兒抄來蒙我們的。其實吧,這話也挺有道理的,能不能得到另說,至少你得想,而且還得要做。有了這個開頭和過程才有可能去談結果,要是連想都不敢想,或者一想到什麼就告訴自己反正也做不到,那就當然什麼都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