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的遠端。安戈想撇嘴,表情做到一半時卻牽動了嘴角和眼角的傷口,疼得眉頭抽抽兩下。
“就你這樣還抽煙?”列長風終於忍不住噴笑出聲,“你還有手指頭嗎?”
“頭兒,我這可是工傷。”安戈也不站著了,幹脆坐下來把包得一個有兩個大的手伸到眼前端詳。
“你想告訴我,”列長風試圖板起臉,“你這是大半夜在訓練格鬥?”
“我那是在測試默契性。”安戈滿臉無辜,“可您看現在這情況,這不可能默契啊!”
“毆打長官是什麼性質?”列長風的目光沉下來,“用不用我現在就給憲兵部掛電話?”
“不是,人杜晗宇心地不錯。”安戈急忙攔住,“費了那麼多繃帶,包紮得還真挺仔細的。”
門外響起敲門聲,列長風伸向電話的手收回來,喊了聲:“進來。”
副官推開門,讓出身後的人,“報告,梁院長到了。”
基地醫院的院長梁椋跟列長風曾是同一個巡航艦隊中的同僚,也是大校。
出身軍官世家的列長風身上有著不少老派軍人的習慣,在公事上很注重下級對上級的尊重,所以門一開安戈就立即站起來舉著繃帶手肅容敬禮。梁椋看到他的樣子,又看了眼列長風的臉色,習以為常地指指旁邊的沙發,笑著從隨身的皮包裏拿出了血壓計和顯影儀,帶著種專業人士特有的麻利,先翻起安戈的眼皮照了照瞳孔,又掰著安戈的下巴仔細欣賞了一會兒他眼角眉梢掛滿的彩。
梁椋邊拆繃帶邊讚許了一句:“誰弄的?手藝不錯。”
安戈翻白眼,也不知梁椋說的是包紮手藝不錯,還是揍人手藝不錯。
“吐了半夜。”列長風就手翻開一份冗長的季度總結報告,“一會兒給這小子開點藥。”
“妊娠反應?”梁椋遞給安戈小半杯水和一顆顯影膠囊,邊調儀器邊調侃。
跟基地兵和陸戰隊不同,在遠域巡航艦隊呆過的人很多都這樣開起玩笑來就口沒遮攔,完全能做到張嘴就來,一開口就是純葷的。不論是列長風這樣的戰鬥人員,還是梁椋這樣的支持人員或是技術人員,巡航兵的拌嘴抬杠是一種表示親密的方式,也是把對方視作同類的認可,這都要歸功於單調乏味的飲食和漫長寂寞的航行。
“頭一天同寢,那人不知道他緩釋劑過敏。”列長風拿了支筆開始在報告上做批注。
“嘖嘖,初夜就搞得這麼激情四射?”梁椋的話讓安戈幾乎想跳起來罵他為老不尊。
“嗯,那叫什麼來著?妖精打架。”列長風附和之後還冷眼補充,“打完還躺一被窩了。”
“頭兒!”安戈叫屈,“是誰把我被褥給忘在原寢的!半夜還停了暖氣,那光床板能睡嗎?”
“寢食同步最能培養默契性。”列長風抬頭看他一眼,豎起一根手指,“一個月後模擬上機。”
“沒這個可能。”梁椋很快做完初步檢查,臉上神情已經迅速變成一種醫務人員的頂真和嚴肅,拍拍安戈讓他起來,直截了當地衝列長風搖頭否決,“體表毛細血管大麵積破裂出血,視覺神經和腦神經都有萎縮跡象,下肢關節也有不同程度的損傷,小腿腿骨輕微骨裂。這已經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宇航病了,作為瀚海計劃的隨隊醫療專家,我建議他現在進行全麵休養。”
“梁院長,我覺得還好。”列長風還沒說什麼,安戈自己先笑了。
“至少兩個星期,最好能有一到兩個月的調整時間,這兩天必須到院裏來做個全麵體檢。”梁椋不理會安戈,冷著臉隻是盯著列長風,“但從現在開始,必須停止一切過量訓練!普通人體所能承受的最大重力是三倍,再算上加重防護服和其他輔助器械,最多也隻能達到八到八點五倍。就算安戈再優秀,也不可能長期經受十倍重力而沒有任何內髒和組織上的損傷。”
“這麼嚴重?”列長風蹙眉,在文件上奮筆疾書的手停了下來。
“你自己看。”梁椋把安戈拽過來,一把扯開袖口往上擼到肘彎。
繃帶大部分拆掉了,安戈隻穿了件貼身的迷彩背心,外麵鬆鬆垮垮地半套著製服外套。
結實的小臂上,絲絲縷縷的青紫痕跡脈絡鮮明,仿佛葉脈般詭異地順著肌肉蔓延著。
列長風的目光順著手臂揚起,落到安戈臉上,波瀾不驚的平靜背後有什麼正在變得浪濤洶湧。
安戈一縮脖子,有些心虛地舔了下嘴唇,“就是最近才剛這樣。”
“最近是多近?”列長風的聲音變得又冷又硬,像是能掉出冰渣來,這是他發怒的前兆。
“例行檢查每兩周一次,”梁椋翻了下記錄,“上次檢查因為要準備選拔臨時取消了。”
“安戈!”列長風霍地站起來,“兩星期?還是已經一個月了?”
“十來天吧。”安戈老老實實地回答,“當時在海王星執行任務,就是青了幾塊,也沒注意。”
“訓練方法有問題為什麼不早提出來?”壓在喉嚨裏的吼聲從列長風的齒縫裏擠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