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頭還有,我也帶過來了。”說罷又遞了一包沒拆的過去。
大夫低下頭來細細翻完,皺眉道:“這藥她吃了幾服了?”
金枝著急地扳扳手指頭:“七幾服罷,我記性不大好。”說完便看得那大夫手裏捏著一塊銅錢大小的果子切塊,歎了聲:“七八服!幸而發現得早!每服裏頭都有這東西麼?!”
金枝被他這語氣給嚇著了,有些慌:“我又不識這個!我隻當是您原先開的方子裏的藥了……”
梅聿之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不要慌,又對大夫道:“有對症之藥麼?”
“我寫個方子,立刻去拿藥。”他將藥箱拿過來,翻了會兒找了個紙包出來,“這裏頭是我家祖上傳下來的藥粉,先拿水衝服了,興許能救救急。”他說罷便將紙包遞給金枝,站起來便去寫方子。
梅聿之剛將方子接過來,府裏的管事突然湊過來說了幾句話。梅聿之眉頭一沉,偏過頭道:“便是當日去取藥的那個人?”
管事回道:“正是。大約是以為事情敗露,才尋死的。可如今這屍身怎麼辦?”
梅聿之臉色一沉:“先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些什麼。”管事點點頭,剛要走,忽地又被他叫住。
“他可還有家眷?”
管事想了會兒,回道:“應是有的,大人要查麼?”
“你先去罷,這件事我來處理。”他偏頭看見金枝正在給阿植喂藥,將藥方子收進懷中,又同大夫道:“我先去取藥,林大夫便在府裏多留一會兒罷,我怕又出什麼事。”
那大夫突然歎口氣:“梅大人,說句實在話,我也是在盡人事聽天命,能不能救回來,那還得看曹小姐的造化。”
梅聿之暗暗吸了口氣,轉身便出去了。想來若是世子還在京城的話,世子身邊那位名醫想必更有把握將阿植救回來罷,可管儀卻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回去了。他驀地想起來那一晚,管儀同他說起澤越時提到,澤越會用自己的方式阻止阿植回隨國。她所謂的阻止,便是這樣的毀滅麼?
心裏雖並不十分確定,但澤越的確是最可疑的對象了。
她既然下得了如此狠手,想必早已知道阿植的存在對她而言是怎樣的一種威脅,否則又怎會起了這樣陰毒的念頭。
他這一來一去的奔波,背上出了一身汗,騎在馬上,呼呼的朔風灌進來,渾身發冷。如今卻是真信不過任何人,恨不得每件事都親力親為。
天色徹底黑了下去,其實也不過才到酉時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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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植服了藥之後仍是昏迷,一點轉好的跡象都沒有,手拔涼拔涼的,臉色一片慘白。林大夫住在隔壁的客房裏,生怕又有什麼突發狀況。金枝坐在床沿看著她,一句話也不說。屋子裏實在靜得恐怖,她便拿了本書念給她聽。
梅聿之看了看她,說:“姚小姐先回去罷,這裏我看著便好了。”
一盞小燈微微泛著昏黃的光,金枝打開燈罩,挑了挑燭芯,沒由來地突然問道:“以前那樣奚落戲弄阿植,為何如今又突然對她好了呢?覺得阿植可憐?還是突然良心發現?我始終覺得阿植同你不是一類人。要不是裴雁來娶了你姐姐,我還指望著裴先生將阿植娶回去的。可見很久很久之前的想法,如今看來都太簡單太圓滿了,世事的變化也是說不準的……”
她似乎並不打算要答案,一個人兀自說了下去:“反正你如果現在想對她好,就一直對她好罷。別同裴雁來一樣,先頭對她好得很,如今卻……”她歎了口氣,突然站了起來:“那我先回去了。”
夜深了,外麵的風也更大,她走出去的時候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金枝轉過頭,透過窗子又瞧瞧裏頭,溫暗的燈微微亮著,倒像是在尋常人家,深夜裏頭守著暖爐,輕聲細語地說著話,安安穩穩的,談論的話題也不過是三兩件瑣事,也不必太過煩憂。
金枝沿著走廊往客房走,一路上耳邊全是樹葉被風刮得嘩嘩作響的聲音。她知道阿植如今的處境已不是她的認知所能理解的範疇了。阿植好像在另一條路上越走越遠,她努力追上去,卻發現那條路的風景自己完完全全看不明白,興許到了下一個分岔口,她們就又要回到各自的路上了。
不論發生了多少事,不論阿植最終會去哪裏,金枝曉得自己的歸宿,不過是津州鄉下那些自從父母過世之後,陪伴她度過每一個春秋的那些田地和一座孤獨的小宅子。
小板子若是醒過來,不知道會不會覺得自己做了一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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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早,阿植覺得眼皮子沉得很,胃裏麵也非常難受,費力坐起來,便是一陣惡心。頭暈得實在厲害,她睜開眼睛看了會兒四周,也是模模糊糊的,隱約記起好像是在書房突然喘不上氣來,後來又發生了什麼,便全然不知。
她揉了揉眼睛,忽然看到伏在案幾上睡著的梅聿之,心裏酸了酸,便又縮回了被子裏。
以前是不讓先生省心,如今也總不讓旁人省心。自己生來就像是給人添麻煩,卻一無是處什麼也幫不上。想著想著眼眶就酸了,她皺著眉,將頭埋進了被子裏。腦袋脹得厲害,像是要撐裂掉了。她吸了吸鼻子,將眼淚蹭到被麵上,卻有一隻涼涼的手,伸進被窩,撫上了自己的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