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她遇到了瓶頸,總覺得無法再突破,再更勝一層樓,準確的,正如年玥所言,她確實少了一位‘伯樂’。
在如此下去,不光是聽客越發膩味,會漸漸對她說的書失了興趣,對於她這種錙銖必較之人,自己心裏的坎也是難以逾越。故而,與其以後落得個江郎才盡的落拓名聲,倒不如自覺早些隱退。
隻是她沒想到,以往那些追捧她多年的聽客都未能聽出這其中的缺點,而這位清雋小公子,不過才聽了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就給聽了出來。
“琴瑟和鳴,才能奏出天下最動人的絕唱。”放下酒杯,一轉手中折扇,年玥笑容倜儻颯爽,優雅起身,信步走到了窗前的案幾前,素指,撫上案上擺放的一把古琴的琴弦,指尖一撥,玎玲妙音在指尖滑出。
“公子的意思是,用琴音伴奏?”添香有些不置信,甚至語氣裏透著不認同。
她自認為自己聲音純淨動聽,若是在說書之時,有琴音夾雜其中,隻怕會幹擾了說書原來的味道不說,怕是,也極會容易擾亂了聽客的耳朵和意境。
“姑娘不妨說上一段。”一撩衣擺,年玥索性坐到了案幾前的椅子上,十指已經撫在了琴弦上,“且試一回。”
一直在旁作壁上觀的秦卿原來見年玥如此,正想發作起身,打算幹脆離開這裏,他可沒那個寶貴時間在這陪她幹耗著。
可是,當他看到年玥那即將撫琴而擺出的架勢出奇的熟悉,尤其,那十指扣弦的奇怪手勢,令他幾乎渾身一震。
她的姿態,她的扣弦手勢,簡直,簡直與長歌一模一樣!
以前,他總是噩夢纏身,怎麼也無法入眠,長歌知道後,隻要一有時間,就會彈琴給他聽,用琴音助他入眠。
她的琴音跟她爽朗耿直的性情很不一樣,很溫柔也很溫暖,就像一陣和煦春風,就像,小時候,他死去生母撫在他額頭上的溫暖手掌。
自那以後,他的噩夢漸漸少了許多,而她的琴音,卻幾乎已經刻進了他的骨子裏。
“好。”添香脆聲應下,便開始了接下去的紅樓劇情。
這一段,恰好講到了書中寶玉與林黛玉葬花。
添香的聲音柔和到了極點,尤其,在念黛玉那段葬花詞那句‘爾今死去儂收葬,未卜儂身何日喪?儂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儂知是誰?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幾乎忍不住悲切,眼裏有了濕意,聲音裏透了哭腔,仿佛,那葬花的黛玉,就是她一般。
而年玥手下的琴音,更是從高到低,從剛到柔,如泣如訴,就好像是一位為情所困的女子在淺唱低吟,抒發著自己心底的苦悶,完全完美的融合在了添香說書的意境裏,甚至將意境烘托到了極致,十足的引人入勝,扣人心弦,竟沒有半點的違合感。
當琴音落下,添香甚至是久久回味在其中難以自拔,自己都已經完全的沉浸在了黛玉葬花的悲傷裏。
而此時的秦卿,心境已經完全不能再用震驚表達,而是震撼,大為的震撼,手中的酒杯何時摔落在桌,緋色的酒液何時順著桌麵流到了他的衣袍上,染出大朵大朵的紅牡丹般的花朵,他竟已經渾然不知。
直到。
“啊!!”隔壁的雅間裏突然傳來了一聲極其刺耳尖銳的尖叫聲。
這聲尖叫,幾乎劃破了三人耳膜,使添香如夢初醒,使秦卿渾身一震。
來不及恭維年玥的琴音,作為添香樓的主人,添香醒悟後,第一時間顧忌的,首當其衝是隔壁傳來的刺耳尖叫,當即,撩起珠簾走出,抱歉的看了年玥和秦卿一眼,迅速走到了門前,將門打開,蹙眉問起了侯在外頭的小二,“這是怎麼回事?還不快去瞧瞧!”
小二哈腰應是,趕緊小跑到了隔間,去敲起了隔間的房門,“幾位客人,這是怎麼回事?”
然,裏麵無人回應他,回應的,隻有剛才那聲尖叫後,緊接著的瘋言瘋語,還有兩個女子驚慌失措的勸阻聲音。
這間雅間,名叫飄香閣,在裏頭的不是別人,正是傅長樂青禾以及海棠三人。
此時,屋子裏已經狼藉一片,那傅長樂也不知怎的,竟躲在了桌子底下,手裏且還握著一柄原來用來切桌上烤全羊的尖銳刀子,兩眼瞪如銅鈴,瞳孔卻緊縮成了貓眼般,正驚恐萬分的盯著想上前卻又不敢上前的青禾與海棠,“你,你別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