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太熟悉她,如果不是她的一顰一笑,她的一眉一眼都篆刻在自己的記憶裏,他或許會和別人一樣,以為這是從哪個山上跑來的山野瘋子,一個蓬頭垢麵的乞丐……
嗬,是不是諷刺,是不是可笑?
秦放自嘲的勾起了涼薄的緋唇,竟低低的笑出了聲,一雙緋眸,赤紅如血。
然而他這旁若無人的一聲詭笑,卻驚的坐在他周邊的六位監斬大臣,頓時出了一頭冷汗,如坐針氈。
“午時已到,各位大人,都還在等什麼。”這話明明是對周身的六位大臣說的,可秦放的一雙鬼魅一般的眼睛,卻一眨一眨的凝視著菜市口人潮外的年玥,宛如,這話是在說給年玥聽的。
而幾百人外的年玥本來確實聽不見他在說什麼的,可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她就好像聽到了一樣,好像,他說的一字一句,都像魔鬼低喃,在自己的耳邊耳語。
她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張口就想喊刀下留人,可人群的聲音熙熙攘攘的,把她的聲音就輕易的蓋了過去。
六位大臣雖然有主斬官和監斬官,可各個心裏都跟明鏡似的,都知道自己今兒個不過溱王座下的陪襯,現下溱王都發了這樣的話,他們自然趨炎附勢的順從,更是巴不得早點結束了這場行刑。
一個連自己親兄弟都要如此冷酷殘忍的趕盡殺絕的人,他們自然是能快點退避三舍,就快點退避三舍,最好以後都莫要再有交集更是最好!
如此,幾位大臣麵麵相覷一眼,一句多餘的廢話也不敢有,立刻就抽出了麵前桌子上簽筒裏的斬簽,一齊往地上一扔。
竹簽的聲音本該不大的,偏偏這會子的三根斬簽落地的聲音,是那樣的擲地有聲。
行刑台上的劊子手似乎已經等候多時,因為這裏太過喧嘩而怕錯過斬簽落地的聲音,於是一直側著身體,時有時無的注視著幾位大臣麵前的簽筒。
如今斬簽一落,劊子手如同等候任務多時了一樣的鬆了一口氣,轉正了身體,開始準備行刑的一切事宜。
隻手提起地上的酒壇仰頭灌上一大口,然後噗的一聲,噴在了被日光反照的銀晃晃的斬刀上。
“不……不要……不要!”從虎豹獸的背上一躍而下,不知是因為恐慌而腳軟,還是因為坐騎太久而腳軟,年玥一下子就摔倒在了地上,濺起了一地的灰塵,噴到了一臉,糊了眼睛。
噌的一下,台上的秦放從座位上猛地站了起來。
旁邊的幾位大人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得不輕,其中有兩個膽小的,更是直接嚇得從椅子上滑倒到了地上。
然而,秦放他隻是這樣站了起來,而後就再也沒有了任何其它的動作,那雙鬼魅般的眼睛,似怒似恨,死死的盯著人群外,已經倉皇從地上站了起來的年玥身上。
也許是現在的樣子太像個瘋女人,也許她現在動作就像一個瘋女人,一路拚命的撥著人群,不顧自身身有七月多的身子,不斷往行刑台上衝著。
人群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熟有壯,有高有矮,也有胖有瘦。
她那麼纖瘦的一個,拚命擠進人潮裏的模樣,就像一條力爭上遊的魚,若是遇到弱者還好,她還能應付,還能用過力氣推開這人以後穩穩的繼續前行,可遇到強者呢?
她卻像那可笑的蜉蝣,竟然妄想著去撼動大樹,以至於最後,反被別人推倒,狼狽的跌倒在了肮髒的地上。
前幾天,才剛下過幾場大雨,菜市口的地麵,早已坑坑窪窪,盡是泥濘。
一次兩次,三次四次,反被推倒後的她,已然滾成了一顆泥球。
秦放冷眼的,居高臨下的看著,仿佛在看一個跳梁小醜,一個可笑的卑微螻蟻,在表演著她自己的獨角啞劇。
當她成功的,終於拚盡了所有的力氣,終於衝到了行刑台前時,卻已是刀起頭落,一腔的熱血,噴了她滿臉,甚至,還有不少噴到了她的嘴裏。
而那顆被砍下的頭,剛好滾到了她的麵前,那雙眼睛瞪的很大,恰與她的視線迎麵相對。
“卿……子卿——!”年玥的眼睛睜得很大很大,眼珠幾乎都要脫眶而出,可瞳孔,卻縮的很細很細,似受到了極致的驚懼,近乎淒厲的一聲嘶喊過後,人,便兩眼一翻,昏倒在了台下。
“玥兒!”這一次,秦放再沒有選擇冷眼旁觀,幾百雙的目光注視下,一個箭步衝到了行刑台下,將年玥攔腰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