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陰眼中一黯,可能是心緒驟然起伏太大的關係,開始劇烈的咳嗽起來,有鮮血竟穿過了他臉上的黑麵巾,噴濺到了外麵的石階之上,“咳咳咳……屬下無能……屬下該死……可有個人……他更該死!”
說到最後一句,奉陰灰敗的眼神中,已然透出了陰毒的殺意。
流蘇挑眉,不緊不慢的品起來握在手中的暖酒,“誰?”
“太、子、修——”奉陰一字一句,從牙縫中擠出,語態帶著想要將這人生吞活剝的力量。
喀嚓一聲,流蘇手中的酒杯應聲而碎,酒杯碎片頃刻紮進了她的手掌之中,鮮血隨著蜿蜒滴落的酒水,似血珍珠般串串滴落在地,還有不少,分成數道支流,從她的皓腕之上蜿蜒流進了她藏於廣袖之中的玉臂。
隨後也從涼亭之中出來的薄久闌剛好聽到了兩人的這段對話,腳步驀地似生根了一般,隻在流蘇背後的三步之外,就沒有再向前挪動分毫,整個五官連帶著表情,都生生的僵硬了住。
直到聽到流蘇捏碎杯子,嗅到溢出的酒香之中混雜了腥甜的血腥味兒,薄久闌這才神色一振,慌忙走到了流蘇的身邊,忙將流蘇的手奪到了自己手中,既心疼又責備的望了流蘇一眼。
“這麼看來,你們任務的會失敗,都是因為他了。”流蘇笑了,可卻是皮笑肉不笑的那種,看起來十分的可怕,她並沒有理會薄久闌看過來的責備眼神,隻是目光冷峻的俯視著石階之上的奉陰,這般對奉陰笑著。
奉陰打了個寒顫,本就發抖的身體,抖得愈發厲害起來,剛才的那點陰狠之氣,刹那被瓦解的幹幹淨淨,隻有惶恐和不安,喉嚨發出了聲音好幾次,這才吞吞吐吐的回答了出來,“是……是。”
“廢物!”流蘇冷冷的吐出這兩個字,俯視著奉陰的視線從冰冷變成了森冷,“既然無用,就給本君消失的幹淨點。”
言罷,一甩袖,轉身踱步回了亭子內。
薄久闌憐憫的看了一眼目光絕望的奉陰,而後跟了進去。
看到又坐回了凳子上,卻是一言不發,沒有任何表情的流蘇隻是呆坐在那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樣子,薄久闌輕輕歎了一口氣,無聲無息的走到了她的身邊,將她被酒杯碎片紮傷的左手執起,掏出袖中的錦緞絲帕,開始為她擦拭傷口。
傷口被紮的有深有淺,鮮血還在順著指縫流淌,薄久闌很是心疼的蹙起了眉尖,不由得對著傷口輕輕的吹著氣兒,可流蘇卻不覺的疼痛,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臉色依舊紋絲未動,始終沉默。
薄久闌很想責難數落她幾句,但他知道她的心情,他沒有張口說什麼,隻是安靜的替她處理傷口,陪著她……一起沉默。
夜涼如水,冬天的夜,總是格外的漫長,有多少人又要輾轉難眠,又要有多少人,一.夜好夢呢?
有摯愛在側,哪怕就是整夜未眠,溱王也覺得甘之如飴。
是了,直到驕陽東升,雞鳴晨起,他始終都還睜著一雙眼睛,定定的望著與自己共枕而眠,近在咫尺的幾乎臉都要貼臉的水玉,一眨不眨,即便眼睛裏已經布滿了血絲,估摸著眼睛早就已經酸痛不已,他還是不舍得眨眼,就這麼癡癡的望著她的臉,一言不發。
別人或許不知道,但是隻有他自己心裏頭清楚,此時此刻的他,是有多麼的害怕。
他害怕這一切好像都隻是夢一場,他害怕自己一閉上眼睛,再醒來時,她就會消失不見,就會發現,夢醒了,就什麼都是惘然的……
所以他想睜著眼睛,時刻的看著她,時刻的用她就在自己眼前的景象,來闡述這並非隻是一個美夢的事實真相。
天亮了,見到她還在自己的眼前,終於證實了這一切都不是夢,秦放不由的衝著還在沉睡的她,癡癡的笑了,他並不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有多傻,當然,比起他死死盯著她整晚的幼稚行為而言,實在是要好上許多。
雖然她的模樣變了,但是在他的眼裏,似乎能透過那層薄薄的人皮麵具,看得到她真實的容顏,所以彼時在他眼裏,這眼前又回來的畫麵,好像從未失去過,好像一切都還是三年多以前。
“玥兒……我好想抱抱你。”傻笑過後,他的臉上就開始浮現出了些許的不滿情緒,語態聽起來,就像是在撒嬌,眼裏充斥著落寞和惶恐,“可是……我不敢。”
他怕她仍舊是一碰即碎的夢影,也怕會觸到她身上的傷口,更怕……她會突然醒來,然後對他用著厭惡的眼神,用著刻薄冰冷的言語,毫不猶豫的將他拒之於千裏之外。
水玉仍在沉睡之中,這次內傷雖未受到,但到底傷的都是根本,一個晚上的休息,並沒有可能令她蘇醒過來,所以,她並沒有聽到他哀傷的喃喃自語,也感受不到他癡然注視了自己整晚的忐忑目光。
沒有得到她的答複,明明知道是理所當然,但秦放仍然免不了失望和慶幸。
這是一種很複雜的心情,他很迫切的希望她趕緊醒過來,和自己說話,告訴她之所想,可同時,他又很害怕和清醒過來的她麵對,怕的不得了……
獨自靜默了好一會兒,心中的天人交戰令秦放累極,疲憊的不得不將眼睛闔上了,但也僅僅隻是一小會兒的工夫,很快張開的眼睛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確定眼前的她還在不在。
當看到她還活生生的仍舊在自己的眼前,秦放又無聲的傻笑了一陣,好半晌,才溫溫吞吞依依不舍的從睡榻之上爬了起來,替她掖好被角以後,這才披了一件長袍,一步三回頭的看了她幾眼之後,才離開了屋子。
昨晚杜嬤嬤一晚未歸,秦明也沒有消息過來,兩個孩子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情形,他也不知道,心裏有些焦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