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的人了。誰知到了環兒那裏,卻見到他抱著胸,冷冷地看著她,好像在看什麼下賤汙髒的東西,又嫌棄,又冰涼,看得她遍體生寒。黛玉剛想開口,就聽他道:“林姐姐可真是讓人無話可說啊!前些日子還跟我哥哥要生要死的,如今竟是恬不知恥地要給我做媳婦!”黛玉聽了,氣得放聲大哭,傷心至極,絕望至極,又哭又顫,恨不得即刻便死。
正是死誌堅定的時候,隻聽見紫鵑叫道:“姑娘,姑娘,怎麼魘住了?”黛玉被她搖著,便清醒了過來,卻原來是一場惡夢。隻是喉間猶是哽咽,心上還是亂跳,枕頭上已經濕透,肩背身心,但覺冰冷。想了一回,老太太已經死了,父親的書信我雖沒看見,可是就是在信上給我定了人也不可能是環兒啊!他又沒見過環兒,那個小狐狸,光聽別人說能聽到什麼好的,父親怎麼能放心將我嫁過去。這又從哪裏說起?可是又想到夢中光景,無倚無靠,如這事是真得,那可怎麼樣好!一時痛定思痛,神魂俱亂,又哭了一回,遍身微微的出了一點兒汗,又有些著了風,更是難受了。
如今她躺在床上,又想到自己沒了爹娘的苦,左右打算,不如早些死了,免得眼見了意外的事情成了真,那時反倒無趣。打定了主意,被也不蓋,衣也不添,竟是合眼裝睡。紫鵑和雪雁來伺候幾次,不見動靜,又不好叫喚,晚飯都不吃。點燈已後,紫鵑掀開帳子,見已睡著了,被窩都蹬在腳後,怕他著了涼,輕輕兒拿來蓋上。黛玉也不動,單待他出去,仍然褪下。
自今以後,把身子一天一天的糟踏起來,茶飯無心,每日漸減下來。寶玉急得什麼一樣,整日整日的呆在這裏守著她,可黛玉連他也一並不理了。此時她心中雖有萬千言語,自知年紀已大,又不便似小時可以柔情挑逗,所以滿腔心事,隻是說不出來,又思及夢中情形,更是無言以對。寶玉欲將實言安慰,又恐黛玉生嗔,反添病症,隻得用浮言勸慰,不得其法,黛玉反倒更病了。賈母已去,又有誰真心憐她,王夫人巴不得她早去,不過按常請醫調治,隻說黛玉常病,心中雖知為著何故,卻也當作不知。
紫鵑也猜到那日的事怕是真給她聽進去了,自悔不疊。如今雖知其意,也不敢說。從此黛玉一天一天的減瘦,到半月之後,腸胃日薄,一日果然粥都不能吃了,懨懨一息,垂斃殆盡。
直到了這地步了,環兒方知道此事。忙忙地要進去看視,卻被蘭溪一把抓住,將前因後果一一說了。環兒聽了跌足歎道:“怎不早來告訴?太太也是瘋了,家裏都這個樣子了,她還有心情做妖!”他也不想想,他一天到晚不著家,這回甚至跑到直臨去了,又是安排孫磊南下去跟林覺彙合,又是和奶姆相聚,一顆心都不在京城了,叫她們上哪兒告訴去?
環兒這會子總算也想起來了,故也不多言,趕緊進了裏頭去找寶玉。此時寶玉正在黛玉處守著她,環兒看了黛玉一眼,見她隻剩殘喘微延,整個人昏昏沉沉地,比他想得還糟糕,一時又痛又怒。想到心病還需心藥醫,便忙拉了寶玉出來,將蘭溪的話也告訴了他一遍。
寶玉聽了,當場滴下淚來,即刻轉身回去,緊緊握著黛玉的手哽咽道:“你別怕,盡管放心,我這輩子隻認你一個,再無別人的。有事你得告訴我,別自己扛著。若是你就這麼去了,我定會去陪你!”說著,將黛玉的手放在臉上,輕輕地撫著。
環兒見寶玉說了這個話後,黛玉似有所動,身子微微顫了一下,知道機會來了,趕緊對著她下針,把人先弄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