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也沒什麼好做。我們到後台的休息室整理一些東西,把演出服掛起來。我和小安使用一間,阿耀則用另一間。阿耀準備擦他的皮鞋,黑馬去附近買便當。
演奏會男生標準的服裝,最正式的是黑色燕尾服,繫黑色或白色的領結,適合大場麵的獨奏會或是與樂團合演協奏曲,給人很隆重的感覺,豪華不失莊重。
但有人認為那樣太傳統太嚴肅了,或是覺得燕尾服活動不夠自由,所以也有穿西裝的。這幾年全球樂壇流行中山裝,裡麵不用再穿一件襯衫,比西裝更輕便。
女生比較麻煩,不像男生怎麼穿都有個範圍。既然是站在台上,少不了要接受觀眾一番評點。大部分正式的禮服是長裙、肩膀跟手臂露出來,一般認為再配個長髮更好。我承認那很好看,不過這種約定俗成有時候滿莫名其妙的,例如有一次一個很棒的女小提琴家開演奏會,那是一場非常精采的演出,可是散場的時候聽到好多人在說,她的衣服顏色好暗噢,服裝太保守之類的。我覺得好奇怪,剛剛那些美妙的音樂不比造型更值得討論?不過,奇怪歸奇怪,我還是知道上台的時候細肩帶的衣服效果比較好,而且最好髮型、化妝、耳環、鞋子都注意到,反正這就是這一行的現實性,沒什麼好說的。當然我希望拉琴時可以自在一點,像大提琴家麥斯基(Maisky, M.)覺得燕尾服令他難受所以偏愛三宅一生,那種縐縐的、像浴袍的寬上衣,甚至還開前襟;鋼琴怪傑顧爾達(Gulda, F.)更休閒,花襯衫、牛仔褲是他習慣的裝扮,不然就是黑色套頭毛衣加一頂猶太小圓帽,令我好羨慕,因為有些場合露背露肩好冷,踩著高跟鞋也不舒服。不過我是很守本分的知道,自己沒那種才氣也沒那分不羈。況且,我不是大師,現在不是,將來也不會是。人生的某些彈性,是專門給那些不一樣的人擁有的。不過我都告訴自己這沒什麼好不平衡,人哪,是互相羨慕來羨慕去永遠也羨慕不完的。普通人渴望不平凡,特別的人卻想回歸,於是誰也不滿足。
我的禮服是一件淡紫色的連身長裙,布料本身壓有雅致的淺紋,搭同一色係的高跟鞋。小安的也是長裙,看上去就知道是質料很好的、裙幅很寬的八片裙,因為拉大提琴必須跨坐。顏色則是很漂亮的湖水綠,雖然是素麵,不過剪裁極簡單大方。小安很白,那清清湖水綠正合她的膚色,這禮服她穿起來想必一定是很優雅貴氣。我還沒看過小安盛裝的樣子,便拜託她現在就穿起來看看。
『我下半場才上欸,現在換太早了吧?晚上妳就知道啦,我們台上見!』她站起身來。
『去哪?』我問。
『想再去試一下場地,可以嗎?想聽聽隻有自己的時候是什麼樣的效果。』
『噢,可以是可以。但是時間要控製一下。』我看看手錶。『不要超過六點,要回來吃便當。總還要換衣服化妝什麼的吧?』
她點頭表示知道,拿起琴出去了。
我到隔壁休息室去找阿耀,兩個也是來幫忙的朋友正在跟他說話。從小在音樂班長大,所謂的『朋友』不是同學就是學長姐、學弟妹,這樣經緯交錯鋪展開來,我們彼此提到誰誰誰,就在這網絡上查核,你知我知,反正都是圈內人。其中不論誰的音樂會,都像是開同學會。其實大家都知道,觀眾席裡幾乎會有一半是『自己人』。
有時候我實在不能了解這樣開音樂會有什麼意思。如果隻是要跟親朋好友分享音樂,大可以不用花一筆數目不小的場租,還要打點行頭,怕場麵冷清不好看還要拜託別人來聽,像十九世紀時歐洲文人間很風行的家庭式『音樂沙龍』那樣清爽的辦不就很好了嗎?真正演奏家開音樂會下麵坐的都是慕名而來的陌生人呢,像我們這樣自己人把自己人捧成像演奏家的樣子,我怎麼鼓掌都還是覺得像同學會。現代人喜歡正式的名目,反正是個海綿蛋糕的世界──甜蜜蜜鬆軟軟,都不知道是複雜還是單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