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了自己的哥哥,一滴淚珠情不自禁滾落了下來。

裴文進剛剛放鬆下的神情又緊張起來,之瑤也不知道怎麼是好,她於是啞聲道:“我已經沒事了。謝謝你們來看我。我很累,想休息一下。”

“好好,那我們改天再來看你。”兄妹倆不疑有他,都起身走了。

等他們走後,子規也沒有了什麼胃口,搖頭說不吃了,重新躺下,丫頭們過來幫她擦了眼角的淚,她們說,這幾天來,她就算是昏迷著,也是經常落淚的。

“我昏迷時說了什麼嗎?”她緊張地問。

丫頭們搖了搖頭:“沒聽清說什麼,就聽見叫爹,叫娘,還有哥哥,其他就沒有了。”

一個丫頭接了話:“子規,二少爺不是說你沒爹沒娘嗎?怎麼還有哥哥?”

她漠然地閉上了眼睛:“我沒有哥哥,我什麼也沒有了。”

她好累,她煩,她要好好地想一想……

子規不知不覺又睡過去了。

這次她的夢沒有那麼長,卻極驚險。夢中,她仍然在火海裏,不同於上一次糊裏糊塗的,她已經全部都知道了一切,她看到裴夫人在哭著呼救,可她就是不過去。她像個遊魂般在火裏飄浮,看著火中除了裴夫人外,慢慢地又多了許多其他人,有丫頭有小廝,也有裴文進裴之瑤,還有那個麵容模糊的如惡魔般的裴伯伯,他們都在掙紮都在呼救,可是她還是站著看,她眼裏除了恨,除了空白,沒有其他……

突然,火裏又衝進了另一個人,他焦急地在喊:“爹,娘!”

她一震,睜大眼睛地看著裴武陽一手拉住父親,一手拉住母親,可是他再也沒有多餘的手去拉弟弟妹妹了,他急得什麼似的,隻好對著她喊:

“雁兒!快,你救一下文進和之瑤!”

她再一次一震,雁兒,雁兒!多陌生而遙遠的名字!一旦被他喚出,她就完全不能逃避了!

“雁兒,你怎麼不過來?”裴武陽十分奇怪,“你沒有聽到裴哥哥的話嗎?”

她怔怔地看著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裴武陽剛想再說話,突然呼地一聲,他身後串起一片火紅的火苗,將他整個人都籠罩了進去。

“啊!”她不受控製地驚叫了起來,立刻飛撲過去,牢牢地抱住了她。

她可以恨所有人,卻無法恨他,她清清楚楚記得,十年前那個最後的絕望的日子裏,他是如何在西街裏把她帶回家,緊緊地抱著自己藏在屋子裏,以及拚命地與父親抗衡想把她留下來……

她的裴哥哥,對她是很好很好的。雖然最終,他還是沒能留下她,但她並沒有怪他,她知道,十四歲的他,已經盡了全力!

更何況,十年後,他又再一次不顧一切地救了她!

她哭了起來,充滿了矛盾而恐惶的心緒。

……

“大少爺!”一個聲音從極遠極遠的地方傳來。

“她怎麼樣了?聽說已經醒了?”

又一個聲音響起,讓她猛地瑟縮了一下,頓時火海沒有了,所有人都沒有了,仿佛一下子就跳出了一切,竟然所有意識開始清晰了起來。

“回大少爺,午飯後她醒了會兒,也不燒了,喝了口粥,就又睡過去了。”

“張太醫怎麼說?”

“張太醫說她沒事,慢慢會好的。那藥已叫人去煎了,一天服三次,現在也差不多了,不過她還沒醒。”

有腳步聲近了,伴隨著一個略微驚疑的聲音:

“咦,她怎麼滿臉都是淚?”

“是嗎?對啊,怎麼會這樣?”丫頭慌忙地說,“大概是傷口疼吧。”

一隻暖暖大手按在了她的額頭。

她完全沒有防備,不由幾乎驚悸叫了一聲,然而發出的的,卻隻是模糊的呻[yín]。

“怎麼這麼燙?”那個聲音又在說,“她在發燒你們不知道嗎?”

“我看看,呀,剛才還好好的,怎麼又燒起來了。快,拿冷毛巾來,這怎麼辦?要不要再去叫張太醫?”

“還不快去!你們照顧得細心點,盡快讓她恢複過來,我還有事要問她。”

“是,大少爺!……”

她的眼睛終於慢慢睜開,模模糊糊地看到了床邊的確站了一個人,他的臉就像浮在水裏一樣看不真切。

剛打算離開的裴武陽見她醒了,便止住了腳步,看了她一眼,道:“你還好吧?”

她不說話,她不知道,為什麼他會來看自己,他們僅僅是見過一次麵,還是在那麼黑的夜裏,她一個送飯的小丫頭,他竟然記得嗎?

“你好好養著,過幾天就好了。”他的語氣很平淡,十分的普通。

她看著他,眼角滾落了二顆大大的淚珠。

他愣了一下,皺眉問:“怎麼?傷口很疼嗎?”

她輕輕地搖了搖頭。

她的目光如此悲哀無助地望著自己,讓裴武陽在莫名中,也有些動容。

他自然是記得她的,她是廚房裏的一個普通丫頭,那個晚上,看上去柔弱單薄的她,是如此執拗地讓自己吃下那頓普通至極的飯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