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

他在門邊朝丫頭們擺擺手,讓她們不必出聲通報,隻見裴武陽正坐在外屋的桌邊,眼睛仍然看著裏屋的簾子,手裏緊緊地捏著茶杯,卻並不喝,神情有些恍忽。幾天不見,他發現原本意氣飛揚自信滿滿的兒子,竟然也是一臉的憔悴。

他低低地咳嗽了一聲。

裴武陽立刻聽到了,轉頭看到他,父子四目相觸,都是滿眼的紅絲。

“爹。”他喊了一聲。

“你來做什麼?”裴孝傑譏諷地道,“看你娘有沒有被你氣死嗎?”

“爹,我知道去見皇上有欠考慮,我願意用盡一切來彌補。可是關於謝家,我還是希望您和娘可以心平氣和地想一想,畢竟,是我們不對在先……”

“哦,原來你此趟回來,竟是來教訓我們的。”裴孝傑繼續冷笑,走到簾邊,指著裏麵道,“你娘就在裏麵,我相信她沒有睡著,她大概也很樂意聽到你這個寶貝兒子怎麼數落父母的不是。夫人,你聽聽,我們培養出了一個多麼有正義感的兒子,你可以為此驕傲了!”

屋子裏傳來泣聲,裴武陽低下了頭。

“爹,娘,以前我不懂事,想法偏激,忽略了您的無奈。可是這幾年,我好歹也在官場裏打過滾,知道什麼叫身不由已。”他終於誠懇地望向父親,“正如您把之璿嫁給顧家,看中的是顧言的人品,而之所以對林家的求婚一拖再拖,更可見也把之瑤的幸福仍然放在首位。我也知道,這些年來為了讓這個家能夠鞏固下去,你在戶部難免總有些身不由已的事情,朝中自己人越多就越好辦事。隻是謝伯伯當年,性子過於耿直,我知道必然是不到萬不得已,您也不會出此下策的。”

他這一翻話說下來,屋子裏頓時寂寞無聲。裴孝傑注視著兒子,才發覺不知何時,兒子是真的成熟了。眉宇間少了許多年少的倔強和輕狂,多了幾分沉重和無奈。這段日子來,他在外麵,必然也經曆了許多挫折,僅僅此翻話,就不像以往一樣一味地責備他的不是,是真正地了解他的難處了。

然而,就在他心剛剛軟下的同時,兒子下麵的一翻話又讓他徹底涼了。

“可是,爹,您畢竟還是做錯的。不管有多少的理由,謝家被我們害了,這是事實!您不要說如果我們不害他他就害我們,但是眼前沒有如果,而隻有事實!事實就是我們還好好的,可是他們卻已家破人亡!也幸好天無絕人之路,雲鷹意外地活了下來!您就看在昔日和謝伯伯的情份上,放了雲鷹吧。我向您保證,他絕不會鬧事,也不會破壞我們家的!”

“你說什麼?”裴孝傑盯著他。

“我說,請您放了雲鷹吧!”裴武陽清晰地再次重複了一遍,“在京城,除了你,他沒有其他仇人了。他真的什麼也不知道,他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請放了他吧!”

“謝雲鷹不見了?”

“是。好幾天了。”

“嗬,嗬嗬,原來我也錯了!你來,連探望父母都不是,隻是為了你那個所謂的好朋友!”裴孝傑一字一句地點頭,“你可真是我裴孝傑的孝順好兒子。”

“爹,你要說什麼我都沒話說,可是雲鷹,一定得放!你不要再錯下去了,好嗎?”裴武陽聲音稍大了些。

“我為什麼要抓他?”裴孝傑慢慢地走向兒子,恨恨地道,“你憑什麼說我抓了他?誰告訴你的?”

“因為他在查以前謝家的冤案!他總有一天會知道真相!”裴武陽斬釘截鐵地,“爹,雲鷹是個重情重義的人,我一定會勸他,他不會亂來的!”

裴孝傑幾乎是想悲憤地大笑了:“原來就這樣你就斷定我抓了他?我告訴你,我沒有抓他!我為什麼要抓他?你以為我又想殺他滅口?我裴孝傑雖然不是什麼好人,但是既然做了,我也不怕認!當年我是有把謝家趕盡殺絕的打算,但這麼多年來,我的地位已鞏固,就算他們有後人留著怎麼樣,對我也沒有任何威脅了!對付那麼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子,犯得著我步步為營嗎?”

裴武陽也一時語塞了,他懷疑地看著父親激動得發紅的臉,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說,可是如果雲鷹不是被父親抓了,他又會在哪裏呢?

“爹,我可以相信你沒有抓他,但你可以幫我找他嗎?如果十年前的事是萬不得已,那麼現在正好是一個機會。雲鷹身陷險境,如果裴家可以幫他脫離危險,不是正好可以化解……”

“住嘴!”

猛的,一聲嘶啞的重重地喝聲從簾子後傳了出來,隨即,裴夫人竟然甩開簾子走了出來。

“娘!”

“你沒聽到嗎?你爹說了,沒有抓他就是沒有抓他!武陽,娘對你實在是太失望了!你既然已經做了選擇,你的要你的心上人,要你的好友兄弟,我們無話可說!可娘也告訴你,人不能太貪心,你別強求你已經垂垂老矣的父母還去遷就你所謂的正義!現在你要麼留下,繼續做裴家的子孫,從此不要再提謝家二字,認認真真走你自己該走的路,不然你就走!我和老爺絕不留你!”

她還未說完,身子一晃,裴孝傑和裴武陽同時上前,裴孝傑先扶住了她,將妻子攬到身邊,沒讓兒子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