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毛錢的事就這麼過去了,田野和雲端心照不宣、沒有再提起,田野甚至封閉起自己的意識,強迫自己不再去想。
傷心來得快、去的也快,第二日,除了淡淡的沮喪外,田野倒也能打起精神。
渾渾噩噩的上完課,田野踩著小碎步準備走回家,道路剛剛走一半,身後傳來一聲呼喊。
“野子!”,身後飄來一溜煙的小跑聲,田野對這個聲音不陌生,趕忙回頭。
入目的是個六十多歲的老年人,頭發已經成了灰白,皮膚渾黑的像一塊融化後又凝固起來的表麵凹凸不平的巧克力。
他上半身穿著一件九顆紐扣的褐色長袖襯衣,一條褲子綁著一條尼龍繩搓出來的褲腰帶,一截繩子在未封口的襠部晃啊晃,若是仔細瞧,能瞧見襠內部深藍色的褲衩。
田野倒沒有專注去看別人的褲衩,她一瞧見對方,立刻熱情的尖叫起來:“爹爹!”
‘爹爹’是方言‘爺爺’的意思。這個小老頭一曉得田野還認自己,立刻精神抖擻起來。
他走到田野身邊,抹了抹嘴,把背在身後的布包放到地上,接著彎下腰在布包裏翻啊翻、找啊找。
“買了點肉,野子中午到我那邊吃飯!”
田野家和爺爺家離得不遠,走路最多五分鍾,但已老死不相往來好些日子了。
田野的爺爺叫做田鬆,曾經拿過獵槍、逮過土匪、當過村長,田鬆把自己做過的這些事說出去,臉上都帶著光。
然而,田野的爸爸——田林——評價田鬆,隻說田鬆是個爛泥扶不上牆的軟慫。
軟慫,是個極具侮辱性的詞語,比軟蛋還要令人恥辱。
田野並不曉得父輩的那些解不開的結,她隻知道媽媽曾千叮嚀萬囑咐:你爹爹叫你去(kei)吃飯,你不準去(kei),阿曉得!你要是偷偷去(kei)了,回家我打你腿!
田野覺得,自己的腿很重要,不能因為一頓肉就沒了,於是她小手背在身後,支支吾吾的拒絕了。
“嗯...我家煮飯了,我媽等我家去吃飯呢...我先回家了!”
田鬆哪裏不曉得田野的想法,他彎著腰繼續從布包裏摸東西,嘴上喊著:“等哈子,等哈子!”
田野站著沒動,她不曉得爺爺有什麼東西要交給她。
田鬆總算把布袋裏的東西掏出來了。那是一包透明塑料袋包裹著的油炸幹,顏色黃黑相間,泛著金光的油水在塑料袋裏亂竄,甚至滴入到了地麵上。
油炸幹表麵敷了一層紅辣醬,熱火的色澤十分惹人垂涎。
田野下意識的咽了口口水,田鬆拿著油炸幹走過來,香氣頓時飄散入鼻。
“曉得你喜歡辣的,特意多放了辣,快點吃,吃完好家去!”
田鬆一笑起來,兩顆門牙立即凸顯出來,那門牙分得很開,活像一條陳舊的掛在屋外晾曬的白褲子。
田野對油炸幹沒有什麼抵抗力,尤其是加了辣醬的油炸幹,更是把她的理智逼向土崩瓦解。
她伸出小手,虔誠的把油炸幹接到手心裏,一陣軟熱從手心位置漾開,那樣的感受,可以媲美冬季裏、抱在懷裏的、用吊點滴的空瓶子製作成的熱水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