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對油炸幹的眷戀,還是起源於拉著爺爺的手去趕集。
農曆每逢三、六、九,十三裏敦的市集也就開了,鄉窪子、村墩子,一波又一波趕集的人起大早的朝市集溜去。
爺爺那時候拉著田野的手,走過瓦屋裏的農田埂,邁過大水庫的魚塘,經過張庵村的小衝山,踏過紅木村頭的立交橋人行道,衝向十三裏鋪街心的人窩子紮堆處。
到了熱鬧地方,田鬆便會帶著田野去吃油炸幹、啃油條、吸餛飩湯,填飽小肚子,田野在回來的路上一定會昏昏欲睡。
這時候,田鬆便會把田野扛在肩膀上,一路把她扛回家,順便說說各個地方的變遷與曆史。
叫田野印象最深的,是那種上頭刻有‘地下埋有電纜’字樣的小柱子。那種柱子很矮很細,隻與成年人的膝蓋骨平齊,與健壯的男子的小腿肚般粗細。柱身刷著白漆,頭頂刷著紅漆,看著其貌不揚。
田野問爺爺那是什麼,田鬆胡謅了一個答案,叫田野留下深刻的陰影。
田野依稀記得那個答案是:那些小柱子,下頭都是日本鬼子埋的炮彈,你要是朝上頭一踩,你就被炸飛啦!
田鬆還特意演繹了一遍啥時身首異處。他指著一處路野間的墳塋說:估計身子在這邊,腸子和頭得飛到那座墳塋上頭去。
從此以後,田野看到那樣的小柱子,總要離得遠遠的。
田野得了油炸幹,心裏很快活,連昨晚丟失的五毛錢也不當回事了。
田鬆陪著田野一路往回走,一邊走,一邊詢問田林與毛翠華的近況。
“你爸、你媽,現在怎麼樣啊?”
田野嘴裏嚼著油炸幹,嘴邊油膩膩的,手掌衣服上也填滿了油漬。
“嗯...他們在家!”
“苞蘆收的啊?”
“收好了,搓成籽了,我搓的,手都疼死了!”
田鬆放出裂開的、發黃的大門牙,笑嗬嗬的揉了揉田野的腦瓜子,又問道:“班上同學阿好相處啊?”
田野噘噘嘴,不怎麼想問答這個問題,可她又不曉得怎麼搪塞過去。
一直躲在田野後方的雲端幫助她解決了這個難題,雲端朝田野喊道:“如果不想你爺爺擔心,就告訴他,過的挺好的,同學老師都挺熱心的。”
田野抿抿嘴唇,把雲端教的話改編了下說了出來。
“都還可以,周華蠻好的,班裏十五個伢子,都蠻熱鬧的!”
田鬆點點頭:“你沒的什麼事,我就放心了!哎,說來說去,還是你那個媽不好,外地來的,就是個蠻種!”
田野並不懂‘蠻種’什麼意思,更不曉得‘外地來的’代表著什麼。
她隻知道,這一次的油炸幹她吃的很過癮,比同時嚼四顆蠻糖還要過癮。
當她長大一些後,守著一間空屋子,再回想起今日的‘過癮’時,田野十分懊悔自己的少不更事。
那時候,她的媽媽已經離開了這個家,而他的爸爸,在去找尋毛翠華的路上,被壓斷了腰。
那一年,田野過的淒慘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