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代同堂吃飯的場景,在田家很少見。
幾個男人從瓦屋裏村聊到上張村,又從上張村聊到羅田村。哪家漢子不學好,哪家女人偷人,哪家孩子出息了......都被哪來翻來覆去的說,即便是錯誤信息,也任由它繼續錯下去。
他們要的是聊天帶來的暢快,信息有沒有誤,永遠是上不了台麵的事!
胡秀英一口一口給那個男娃娃喂飯,隻喂飯,也不喂菜。而那孩子居然也不哭不鬧。
田野靠著小男孩兒坐。她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尿騷味。
他和雲端相比,他仿佛一缸醬油那般黑,更比夾著尾巴流浪的野犬要瘦,還比渾濁的天空、昏黃的日光那般無精打采。
田野小聲問胡秀英:“二娘,他叫什麼名字啊?”
胡秀英癟癟嘴:“田長文。”
田野‘哦’了一聲,張著一雙水靈靈的眼睛問:“我可以喊他文文嗎?”
胡秀英回了“隨你”兩個字。
田發聽見有人說他兒子,順道也加入了話題。
“這是你小毛弟哎,還有兩年,也要上學了,到時候,你要多教教他啊!”
田野剛想回話,胡秀英把話題搶了過去:“還不曉得兩年後還讀不讀了呢,再說,女伢子讀書有什麼用啊!”
這話是說田野的,田野沒聽出毛病,但田林的臉色一下子冷了下來。
“嗯,不讀書,跟你一樣無知無識!”
田林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摔,渾濁的眼球斜睥胡秀珍一眼,他把酒杯往嘴邊一放,頭一揚,喉嚨‘咕嚕’一聲,一杯酒入了肚。
田林又把酒杯重重的放下,‘啪’的一聲,令整個上一秒還歡騰的氣氛凝固成冰塊。
田鬆佝僂著腰,他感覺到劍拔弩張的氣氛,連忙打圓場:“說什麼呢,哎呀,吃飯吃飯。野子沒的出息也是我孫女兒,有什麼好說頭的呢!”
田林幾杯酒下肚,臉色通紅的好似燒熟的鐵碳,他一口怨氣逐漸被放大,最後竟變成不依不饒。
“你現在裝什麼好人,我們但凡識點字,也不會現在這麼窮!”
田林的咆哮聲使得田鬆也急切起來,他的細如波浪的抬頭紋宛如潮水,褪去又生起,生起又快速退去。
“沒有給小發子讀書啊,又沒有讀出什麼名堂來!沒的吃、沒的喝,沒有把你養大啊!我們哪兒錯了!”
田鬆因為嘶吼而使得聲音變得沙啞,在場人都能感覺到他的聲嘶力竭。唯獨田野察覺到爺爺的力不從心。
田野抱著小碗,目光止不住的看向場上的人,她越看越覺得這些人陌生。田野情不自禁的朝媽媽身邊靠了靠。
毛翠華見田野靠了過來,不由得拍拍她的背,隨口也抱怨起來:“吵什麼吵,野子都被嚇到了!”
氛圍再度陷入凝固狀態,田野把碗放下,小聲對媽媽說:“媽媽,我想噓噓。”
毛翠華嗔怪的看了一眼田野,小聲回她:“吃飯呢,這習慣改改!快去快回!”
田野對媽媽笑了笑,小腿往地麵一踩,溜出門外去了。
屋外要比屋內冷清不少,一輪清白的月亮頂在頭頂,宛如凍結的冰磚。
四周有蟲聲出沒,窸窸窣窣,像是雙手摩擦衣服時產生的聲響。
田野沒有去噓噓,她隻是想在外頭站一站,讓自己的大腦安靜一會兒。相較於屋子裏的那群人,她覺得頭頂上的那輪月亮更加可愛。
雲端不聲不響的出現在田野身邊,這個精致的小男孩兒離田野一丈不到的距離,也抬頭望著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