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這般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在這個地方,很難感覺出時間流逝,一個時辰和一天似乎都一樣。

不知過了多久,歐陽少恭聽到極輕的摩攃聲。

“虛子在做什麼?”

虛子畫完了一個正字才回答:“計時。”

“計時?”

“七十脈為一分,十五分一刻,八刻一時辰,十二時辰一晝夜。我數數,你困在夢的間隙裏有三天三夜又一個時辰半刻了。再不出去,你的身體指不定出了什麼問題哦。”

虛子仰天躺下,摸著身旁正字的刻痕,翹起嘴角。

“本來就是搶來的身體,魂魄離體久了,當心發生不可逆轉的問題啊,上帝。”

“卻是不勞虛子擔心。”

歐陽少恭站起來,心如明鏡,墨玉般的雙眸映不出任何喜怒。

“莫非這不是虛子所期待的?你苦苦等了這麼多年,步步設計,為的不正是這一天?”

“哎呀哎呀,小女子著實不知上帝在說什麼。”

虛子跟著爬了起來,拍了拍衣角,半眯著眼睛,似笑非笑。

“不過三日三夜,上帝覺得這種孤寂的黑暗感覺如何?我卻在這種令人發狂的鬼地方待了整整一千九百五十七天!”

“九百五十七?”

歐陽少恭微微皺眉,先前虛子說的是八百六十一。

“不勞您費神,我來算給您聽。從尹千觴離開青玉壇往前倒推三個月,想來您還有些印象的——烏蒙靈穀、血塗之陣。”

虛子微笑著吐出“血塗之陣”幾個字,似乎字字都要滴出血來。

“我……好不容易從玉橫中掙脫,到底走不遠……當時……在場的人……隻有你……魂魄不全……才能再容一個魂魄藏身……烏蒙靈穀的事我都忘得差不多了,但是,那漫天的血色……當真和當年……漫天的落花一樣,叫我……怎能忘得掉?”

她一手點著右眼角的淚痣,柔聲歎道,“歐陽少恭,你讓我怎能忘得掉啊……”

歐陽少恭聞言心驚,片刻之後,露出微笑。

“難怪……虛子會將時間記得如此清楚。”

虛子輕笑頷首。

“自然要記得清楚。一千九百五十七天,我日日夜夜……都盼你遭雷劈啊。後來,我發現了一件更有趣的事情……”

“是什麼?”

“不完整的魂魄不足以支撐身體……難道你不覺得奇怪嗎,為什麼這麼多年,這個身體‘似乎’沒有加速耗竭?”

歐陽少恭眸光一閃。

虛子嬌笑著續道:“那是因為……‘我’的魂魄之力在支撐這個身體……歐陽少恭,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虛子並沒有等待歐陽少恭的答案,徑自笑著,過了會兒變成猖獗的大笑。

“從今之後,你就在這裏慢慢感受一個人困守黑暗的滋味吧,想來是十分美妙!”

歐陽少恭追趕不及,被無形的屏障擋了回來。

過了會兒,他看到黑暗中出現一絲亮光,很快地,變成圓形——如同鏡麵般,清晰地映出了外界的情形。

歐陽少恭看到眼前巨大的紫晶石上映出“歐陽少恭”似笑非笑的神情。

似是要讓他看清楚一般,那人走近了紫晶石,一手貼在紫晶石上,雙眸如同湖水般澄澈,既無憎恨,亦無喜悅,平靜得讓人內心生寒。

——那正是十數年前,被鮮血洗禮過的“清揚”的眼神。

作者有話要說:唔,我真的一直努力地寫出兩人針鋒相對的感覺來著,不曉得為什麼總有人覺得他們是相親相愛呢……那明明是恨不得把對方給吃了吧!(咦你說另一種解釋?泥奏凱!)

如果在這裏標上全文完,我覺得我可以名垂青史(你滾吧!是欠揍榜的榜首吧!)。

☆、天劫難渡

15、天劫難渡 ...

“歐陽少恭”回到青玉壇,輕輕巧巧幾句話打發了青玉壇的弟子,白天煉了一爐丹藥,晚上抱著琴走到了往日彈琴的地方,起手撫琴,曲調和往日所奏分毫不差。

——曲中意象自是有所不同,那卻不是人人都能察覺出的了。

一曲既終,“歐陽少恭”揮手熄了香,抑製不住地笑了出來。

“歐陽上帝,你看……你那些好弟子,卻沒一個人發現不對……多麼可笑啊……”

這聲音雖是歐陽少恭的,卻因了語氣轉折的不同,有了別樣的感覺。

說話的,並非歐陽少恭,而是虛子。

靜立於黑暗中的歐陽少恭微微一笑。

“往日當真是我低估了虛子。”

若不是早有謀劃,如何會苦心學他琴曲?

他於青玉壇展現出的本事,虛子怕是學了個九成九,煉丹一途猶有過之。

“上帝您太過獎了。我隻是……不想死。若不是裝瘋賣傻,你怎能容我到如今?我花了這麼多時間……才能從你手中……搶過這個身體的控製權啊……”

虛子微微眯起眼睛,“歐陽少恭”的身體便跟著做出動作。

“你並非敗給我……我一介凡人,若無外力相助,如何能從仙人手中奪舍成功……我想,不用我說,太子長琴也知道是什麼……想要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