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夢影還一個泥巴沒打響,打下去的都是一駝完餅子,不炸也不響,讓顧大勇教了兩回,然後就被嫌木,被撥到邊上看別人打泥巴爆竹。
顧良燕也打的不好,打出來的有一半是完餅子,光給人賠泥巴,不像顧大壯日日在門口禾場玩,打出來的泥巴爆竹又響又大。
一塊泥巴還沒賠完,顧良燕的完餅子就被人踩在腳下,一塊麵皮被人揪著,像爛螞蝗一樣被一道勁頭甩到地上。
“你倒在這裏玩的一身的勁,到這裏哈哈笑,叫你帶到一個人,你帶到哪裏去了,就顧著自己玩,跟你說的話幾時間子都是當成耳邊風,不會聽進去一句。”
熊根香嘴上罵著,手上凶狠的幾巴掌劈頭蓋臉地向顧良燕呼去。
榕樹下玩泥巴的人作鳥獸,就像正在歡快進食的雞群,被人砸了一塊石頭,一下子嚇得連撲帶跳地一團炸開,讓出舞台給熊根香表演。
夢影的奶奶在別人屋門口納鞋幫子,看到顧夢影他們嚇得站在一邊,從別人屋門口走到樹下來看看。
顧良燕一邊臉被扇紅了,嘴角是血,鬆毛一樣的幾根頭發披散著,跌坐在地上。
“你打她幹什麼?這不玩得好好的嗎?嘻笑的,打她幹什麼?”
夢影的奶奶把鞋幫子放到小角籮裏,提著小角籮,把驚慌逃到身邊的顧夢影像母雞護崽一樣護在身後。
熊根香把身後的顧大強摸出來,擺到麵前,擺到門口禾場,好叫門口禾場的人都看看。
顧大強一身泥巴,臉上雖然洗了,但頭上還是沒洗幹淨的泥巴搭著,身上的衣服還來不及換。
“這是怎麼弄的,這不是剛剛還看到大強在樹底下擲泥巴,怎麼弄成這樣了,這是栽到溝裏去了嗎?”
“是哦,是栽到溝裏去了,栽到大壯屋門口的那條溝裏去了——說要去田裏尋我,幸好大牛的爺挑大糞往那裏過,看到了,幫忙撈起來的。這要是沒人看到或是晚點再看到,那真是會天光,聽到說還是頭朝下栽下去的。”
“那真是菩薩保佑,傷到哪裏沒有?”
“大牛的爺放下擔子,就下到溝裏把人撈起來了。我跑過去的時候,大強一個人坐在大壯屋門口的柚子樹下,腦袋一啄一啄,像小雞啄米似的打瞌睡。”
熊根香兩隻手撫摸著顧大強沒太洗幹淨的臉和腦袋,時不時目光低垂看上一眼;顧大強兩隻眼睛滴溜溜轉,一點都不困,精神的很,像知道在發生什麼,又像不知道,但是很自然地配合著熊根香的摩挲。
“那不要緊,就是打瞌睡沒看到腳下,滑了一下。等下夜上拿幾張紙到大壯屋門口去燒一下,收一下嚇就沒事。”
顧夢影在奶奶的身後扭捏,奶奶牽著不放手,掙紮了好一會兒,才掙脫手,跑到顧良燕身邊,蹲下來,才小聲地說了一句,快起來。
“這隻死人女幾間子都是這樣,叫她帶到一個人不要跌倒了,不要跌倒了,她倒好玩得一身的勁,一個人不是坐在碾屋子的門檻上打瞌睡,就是跑到哪條巷子去了,不會睇到一下。”
“這麼筷子長的人你指望她做什麼?她能做什麼?你看我屋裏大勇比燕燕還大幾個月,成日就曉得到門口禾場困到地上玩,搭一身的泥巴,她能帶著自己玩就不錯了。這麼小的一個人,還指望她幫你撐一片天起來?”
顧夢影飛快的小步重新奔回奶奶的身邊,拖著奶奶的手,輕輕地說,出血了。
“燕燕快認口,說你錯了,以後會好生聽話,會好好帶著老弟玩的。快起來,別坐在地上,坐得屁股冷到。”
夢影的奶奶總是和和氣氣的,像春風像春日,溫暖地吹拂著別人,仿佛一開口能把人吹化似的。
沒想到顧良燕跟榕樹底下的石磨一樣無動於衷,倒是熊根香在門口禾場站不住的樣子。
“死聾了耳朵聽不到嗎?還不快起來,坐在地上幹什麼?賣憨嗎?真是不怕現世!”
熊根香有點不悅,明明是顧良燕沒帶住人,害得顧大強栽到溝裏去,現在卻搞得好像是自己的錯。
“你好生說呐,孩子還小,能懂什麼。”
“你是不曉得,這隻死人女好話不會聽,非要人罵到身上、打到身上才舒服,生得來的賤骨頭,賤得傷!”
熊根香邊說邊走到顧良燕身邊,一把提起顧良燕的領子,要把她從生根的地上提起來。
顧良燕一把抓住熊根香提領子的手,呲起牙齒一口咬過去。
“這隻瘋狗逼,屬狗的啊,還會咬人呀。真是一隻狗骨頭,是還沒駝夠打,還敢咬人呀。”
熊根香一手掙脫,一手在顧良燕的腦袋上亂打幾下,提著衣裳摁到石磨上往上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