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裏死了人,宮裏死人了,宮裏又死人了……

陶廂雙腮酡紅,斜臥半睜著眼欣賞歌舞。舞者扭動著身子帶起透明的流蘇,它們在空中纏繞,又散開……樂曲達□,舞者輕盈躍起,流蘇隨她化為漂亮的弧形。落地,舞者原地旋轉,猶如陀螺一般,長長的流蘇伸展開來,曲終,它在空中劃出整圓,續而緩緩落下,宛若凋零的生命。

清冷的宮中,傳來清脆的掌聲,陶廂終於撐起了身子,舞者謝幕,她隨手端起杯子,將之中瓊漿一口飲盡,咽下後,便大聲說:“好!好!好!”

樂起,又是一輪新的舞曲,酒勁湧上,陶廂重重地倒下,屋頂開始旋轉,她痛苦地合上眼,腦海裏全是婉荷的責怪。沒了孩子的她像被削去利齒的狸,那般的軟弱,委屈的神色與語調,壓得陶廂喘不過氣來。

她說她千錯萬錯,孩子無錯。

她說成嶠成婚多時,就盼著這個孩子。

她說綠荷在天有靈,絕不會原諒她。

可陶廂寧願她罵她,打她……

愧疚和自責無時無刻不在侵蝕著陶廂的意誌,每天她都會聽說誰誰死了,這宮裏真是可怕!她惟有以酒精來麻痹自己,也惟有酒精,才能讓她忘記風濕帶來的折磨。

她想,這都是報應。

躺在厚厚的被褥上,陶廂深陷在塌中,手中的酒杯歪歪斜斜,各個顏色顯眼的枕頭將她圍在其中,她一動不動,像已死去。

“聽說了嗎?王上最近病重。”陪陶廂過著奢靡生活的侍女,閑來無聊也隻有嚼舌根子打發時間。

“是啊,所以公子最近夜夜陪伴,也很少回宮。”

“婉荷姑娘的情況也不好,聽服侍她的紙鳶說,她夜夜叫孩子呢。”侍女甲繼續八卦,吵醒了陶廂,但其實她根本沒睡,對她來說,婉荷的境況遠比秦異人的要重要多了,是因為歉疚。

“哎,婉荷也夠可憐的,今後也與孩子無緣了~”侍女乙輕聲歎息,陶廂心一驚,手握不住在掌中顫顫巍巍的杯子,它從床上滾落,摔了個粉碎,也亂了音律。眾侍女惶恐萬分,忙打掃的打掃,檢查陶廂身子的檢查,舞曲停下,宮內吵吵嚷嚷。

“夫人,你沒事吧夫人?!”是侍女甲,她爬上了陶廂的床,幾乎帶著哭腔喊她。

他們不是害怕陶廂,而是他們知道,第一天陶廂弄碎了杯子把手腕傷著了,成嶠知曉後,服侍她的人立即被調走,而這深宮之中,調走隻是聽著好聽,實則不知道被送去哪兒秘密處決了。

而他們還知道,成嶠重視她比婉荷更甚,婉荷因她落了孩子,成嶠非但不怪罪,還將她好吃好喝供在宮中,夜夜笙歌,醉生夢死。

是人也有好奇,好奇成嶠為何如此待她,侍女甲仔細看著她的臉,蹙眉找原因……要說她漂亮,也不盡然,若要說才情,就一酒鬼!

要說品性……

陶廂緩緩睜眼,想問,忍不住打了個酒隔,才道:“婉荷她不能生……這些……你是聽誰說的!”

侍女甲嫌惡地撇開臉,心裏給陶廂下了最後的定論,要說品性,她簡直就一人渣!婉荷不好那是整個宮中眾人皆知的,她玩樂過後才來這假惺惺的一句,簡直讓人惡心。

而這廂,陶廂久久等不到她的回答,搖晃著爬起揪住侍女的領子便道:“說!誰跟你說的!你們整日隻知道說三道四,現在怎麼不說了!!”

“夫人……你放開……”侍女甲好不容易脫離了陶廂的鉗製,也將她推到,但實在不巧,這一景象正被前來探望的成嶠睹見,他大喝一聲‘大膽’,殿內所有的人紛紛跪下,侍女嚇得從床上跌下,邊說著‘饒命’,邊嚶嚶哭泣。

陶廂倒在床上暈暈乎乎的,等她好些了,映入眼簾的是成嶠滿是焦急的臉,他輕柔地摸著她,關切道:“紅兒還好嗎?”

被觸及心房最柔軟之處,陶廂抑製不住朝著成嶠哭道:“他們都知道婉荷不能生孩子了……是不是婉荷也知道了?她一定恨死我了!!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陶廂的哭聲淹沒在成嶠的懷中,成嶠隻一遍又一遍地說,他相信她。

侍女甲被拖了出去,人之將死,其言並不和善,“你這個害人精!害死了婉荷的孩子還不夠,還害死了診治她的大夫,現在你連我也不放過!我詛咒你不得好死啊——”

屆時,成嶠正與陶廂對視,聞得侍女詛咒,眼神驟然一冷,隨之裂開嘴強笑著哄陶廂睡下,便大步流星離去。

陶廂聽見侍女的尖叫聲摸爬起來,隻見鮮血染紅了成嶠潔白的仙衣,侍女滿口的鮮血,她再發不出任何聲音,最終兩眼一翻,昏死過去。

又見蜿蜒的血,是侍女被人拖下去遺留的,陶廂看得心驚肉跳,終於恢複了正常的思維,趁著成嶠還未轉身,她死死捂著嘴,翻身躺平,待宮內人都散去,她才敢放出一絲絲的聲響……

婉荷的孩子死了,照顧婉荷的大夫也死了,侍女恐怕也要死了……

可那大夫為什麼會死呢?

陶廂百思不得其解,成嶠已換好衣衫來到了殿內,他還是一身白衣勝雪,淡紫的裘皮披在雙肩,他盤了發,似要出門。這次他親自為陶廂換衣,是粉紅的束腰長裙,有碎花的樣式。成嶠為她綰發,點胭脂,待一切工序完成,鏡子裏的她儼然一副大家閨秀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