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陷入了沉思,他久久不語,陶廂也安靜地待在他左右,此刻,她不適合多說什麼。

“你可恨孤把你許給嶠兒?”少頃,秦異人望向陶廂,他的目光讓人有些難受,陶廂心中一滯,更答不出來。

他先前恨她入骨,現下怎麼又和她談起心來?有什麼目的?或者,他是真心愧疚?

“奴婢不敢。”不再多想,陶廂回了個很安全的答案。

“你若真不敢,那孤就放心多了……”秦異人頓了頓,又道:“正兒在外多年,對大秦的很多情況都不是很了解,孤立他為王子也是對趙姬的一個交代,對他的補償……”

言下之意,他無意讓趙正繼位?

陶廂下意識地開口遊說,被秦異人嚴肅地打斷,“孤還未說完!把你許給嶠兒,也是對吳丞相的交代,你自幼與嶠兒出雙入對,吳丞相走後,他一直把你留在身邊,想必也是念及舊情。他……告訴孤,他最放不下你……”

秦異人連連歎息,他越過陶廂再次仰頭望月,隻給她留下一個背影。陶廂越看,越覺得淒涼,自古帝王都高處不勝寒,他們男人之間的友情,又豈是陶廂懂的,他最後所說的‘他’,應該就是吳丞相吧!

可是,他們又怎會懂她和趙正的感情……

“人總會變的,就像王上最終也不知……我爹會那樣……”陶廂試著解釋。

“你不懂!”秦異人激烈地反對,末了他拂袖離開,在經過陶廂身旁時,她隱隱睹見他眼角銀色的淚光。

可能,他們之間上演的便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劇目,所以秦異人才會如此緬懷,如此黯然。可是這一切都與她無關,真正的紅綾已死,陶廂隻想去管,有關於她和她愛的人的事。

可能,秦異人是觸景傷情,也可能,他想借此告誡陶廂,不要再奢望什麼,可是她已經沒法停下了。

趙正壽宴請陶廂布置,成嶠的機會來了。他在臨近的前兩天來到秦異人宮裏,表麵上是探望,實則找陶廂商議大事,這次他並不是小敲小打的迫害,而是要趙正的命。

宴會的一切由陶廂安排,她便可以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可是,最終東窗事發,擔上罪名的也是她。

陶廂窩在成嶠懷裏,不經意地冷笑,他高高地仰著頭,將下巴擱置在她的頭頂,根本無法察覺。

“若王上怪罪下來,紅兒可怎麼辦?”陶廂假意驚慌,她從他懷中逃出,死死捏住了他的雙臂,流露出幽怨的眼神。誠然,成嶠無以對她,表情稍稍一滯,又恢複從容,安慰他道:“父王前些日子也說起吳丞相昔日功勞,相信他會看在丞相的麵上,對紅兒網開一麵……”

原來,成嶠早知道秦異人並不是那麼記恨吳丞相,他現在說來也是理所應當,可他眼底為什麼要有絲絲的歉疚?這實在不是他這個狠毒成性的人所作所為啊!

陶廂的神情柔和下來,卻打從心底地厭惡他,厭惡他這虛情假意的模樣!

“可趙正是王上的親兒,他會輕易地放過紅兒嗎?”成嶠正欲開口,陶廂靠近用指壓住了他的唇,又俯下,兩人隻一指之隔,她淒淒地問他:“你愛紅兒嗎?若是愛,為何又要紅兒以身涉險?”

陶廂話音剛落,她明顯感到成嶠身子一顫,近距離的,她清楚地看到他的瞳孔猛然放大,他驚訝了,他驚慌了,即便是陶廂不封住他的口,他同樣會無言以對。

得見自己預期的效果,陶廂輕笑著放開手,隨之蹲下靠在他的胸口,柔柔道:“公子放心,紅兒不過是與公子說個玩笑,公子放心,隻要是公子想的,紅兒必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有模糊的記憶,紅綾問過他同樣的話題,最終得來的是他的甜言蜜語,女人是渴糖的動物,她們對此毫無免疫,惟有淪陷。

可是陶廂不是紅綾,她隻是不想成嶠好過罷了,他不是以為紅綾忘了前塵嗎?說著這些讓他熟悉的話,恐怕隻會讓他更加難過,何樂而不為。

“辛苦紅兒了。”成嶠的聲音虛脫無力,他撫了撫陶廂的發,隨即又推開她,匆匆地道別,匆匆地離開。

*

是夜,月落平湖。

趙正沿湖奔來,銀光灑在他麵上,更顯白皙,劍眉星目宛若天上星子那般明亮,幾縷劉海交錯纏在額間,有些狼狽,有些淒美……陶廂險些看呆,不知何時,他越來越好看了,好看到她無時無刻不在擔憂,他被別人搶走了,怎麼辦……

“桃香,對不起,我來晚了。”趙正才到便拉著她的手賠禮,才是初春,天仍寒涼,他呼出熱氣為她取暖,待四目相對,他眼裏滿是憐惜。

趙正拉陶廂入亭子,黑夜成為屏障,風聲掩去了半夜私語,惟有知情的人,才聞得。

“今日又有大臣做客,所以我才來晚了,陶廂不會怪我吧。”近看,趙正的臉耳鼻都被凍紅了,可見他是多麼急切地趕來。陶廂釋然一笑,反握住他的手,道:“當然不會,隻是天寒地凍的,你好歹也穿戴好了再出門,免得又病了。”

趙正眼裏有些淚光閃動,他對著陶廂愣了許久,才強笑道:“沒事,我沒事的。隻是桃香你要好好照顧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