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她稍微遲疑了一下。“你在哪裏?幹什麼呢?”
“哦……我在一家酒吧……”程芊話說得有些斷斷續續,好像在跟人嬉戲打鬧。“昨天西蒙從新加坡趕來美國看我了,我們現在在一家很棒的酒吧……你要不要過來?”
她眼神一黯,抓緊手中的機身。“不用了,你們繼續玩吧!我隻是不放心,打來問一問。”說完就掛了電話,也不管程芊那邊還說了什麼。
她垂著頭,兩手插進大衣的口袋裏。這件母親親手為她設計的衣服穿起來很暖和,也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她卻不敢迎視他們的眼神,怕在那裏麵讀出自己穿得光鮮漂亮卻為何如此寂寞的意味。
大街上基本全是出來慶祝聖誕節的人群,有的拖家帶口全家出動,有的是手牽著手的甜蜜情侶……總之很少有像她這樣孤身一人在街上晃的女子。她原本不怕的,不怕這種本該跟家人共享天倫,卻因為各種原因不得不自己獨自一人度過的情景。在過去的日子裏,她幾乎已經習慣了,母親的特殊職業讓她一次又一次地從失望、怨懟到認命接受,再到安之若素地習慣。
唐仙妮總說她是她的乖寶貝,乖寶貝?她諷刺得想笑。唐仙妮以為她真的天生乖巧,不鬧不爭嗎?她以為她真的如表麵所說的,完全理解母親的職業嗎?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曾經不止一次地希望她退出國際服裝設計師的舞台,安安心心地待在家裏陪她、照顧她?她知不知道自己曾經多少次心懷嫉妒和毀滅一切的衝動——在從電視或報紙新聞上看著她站在T型台上一臉自信和驕傲地接受掌聲和嘉獎的時候?如果不能像別的母親那樣,把大部分精力放在自己的孩子身上,那又何必生下她?
唐希靠著牆壁,覷著玻璃櫥窗上自己的影子。鏡子裏映出的是一張額頭皺成川字型的臉,陰沉得連她自己都看不下去。一個女人對著服裝店的櫥窗顧影自憐挺奇怪的,很多從她身邊經過的路人都忍不住回頭望了她幾眼。
“凱倫……哦,真的是你?”一個熟悉的聲音吸引了她的注意,轉過頭瞄向聲音的來源,是朱蒂,《電影藝術鑒賞》的編輯。她正拖著一隻巨大的皮箱,另一隻手還牽著一個大概五、六歲的小男孩。
“朱蒂……”她局促地麵向她,表情尷尬得推了下自己的眼鏡。“你出來買東西嗎?這個孩子是……”
朱蒂朝她熱情地一笑。“這是我的兒子本尼,本尼,跟阿姨打聲招呼!”本尼是個很可愛的男孩,一頭金發,一雙湛藍色的大眼睛絲毫不怕生地仰頭望著她。
“阿姨好!你在這裏幹什麼呀?”本尼不懂大人的心事,天真無邪地問。
“呃……”唐希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隻能一味地幹笑。“你們現在要去哪?”她很快轉移了話題。
朱蒂和兒子對視了一眼,然後聳肩一笑。“我們剛去餐廳吃了一頓午餐,順便去百貨商場買了些東西,喏,這個大箱子就是剛買的。現在準備回家,你有空嗎?要不要去我那裏聊聊?”朱蒂到底閱曆豐富,一看她這樣子就明白她心裏有事,於是很豪爽地邀請道。
正好唐希也無處可去,沒怎麼考慮就答應了。兩個大人和一個小孩攔了部計程車,一路上邊聊邊笑,很快就到了朱蒂家。
“你說要去加州?”唐希脫下鞋子,換上朱蒂為她拿來的棉拖。“帶著本尼一起去?”
“嗯,”朱蒂情緒一直很高昂,完全有別那天在雜誌社見到她時的樣子。“撫養權已經爭取到了,我想帶著本尼在那邊開始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