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急忙脫下`身上皮裘。頓時寒意侵襲,如裂骨之痛。可他咬牙強忍,單膝跪下,湊近那人,將皮裘圍上。手剛觸到那人肩頭,被外物所感,那人竟忽然間醒了過來,臉一轉,雙眼睜開,與他正是四目相對。
這一睜眼,當真如佛光耀目,雷霆震頂,他呼吸心跳一骨腦不知拋到幾重天外去了,腳一軟,順勢坐倒在地。
原以為那朵碧蓮已是三界至美,此刻方知碧蓮畢竟無知無識,又怎會眸流光,頰溢彩?
那雙眸,幽黑攝人,光華流轉,看進去,便仿佛刹那間曆盡三界繁華,魂銷神醉,醒後方知此生原不過幻夢一場,隻剩天地蒼茫,無盡寂寥。
那人乍醒,便見他的臉相距咫尺,也不由得一怔。然這一怔也不過刹那,便猛地彈起身來,飄然退後數丈之遠,皮裘也隨之落地。那麵貌看上去不過是個十八九歲的少年,可一身風華,卻仿佛凝萬年歲月之醇厚。清絕如蓮的臉龐上紅暈依舊,卻並無半分表情,淡淡掃他一眼,一言不發,轉身便走。
他這才回過神,急道:“等一下!”
那人卻恍若未聞。隻是腳步似乎有些不穩。他拾起皮裘追上去道:“這裏冷得緊,你在地上睡了一夜,臉上通紅腳步虛浮,已有風寒症狀,不披上這皮裘,病情加重可大大不妙!”
那人驟然轉身。他下意識後退一步:人如蓮,孤高絕世,漠然無情,縱然近在咫尺,也仿佛遠在天涯,教人不敢逼視,不得接近。那人長袖一揚,一股勁風將他托起,轉眼間已跌落在荒徑入口,他第一次醒來的地方。
這麼說,那第一日便是這仙人救了他麼?難道是守護碧湖的仙人麼?既如此,便不可能畏懼碧湖之寒,卻又為何暈倒湖畔?
他呆坐在地,如癡如醉。
回到花果司,便向紅衣紅葉探問,那瑤池盛會上,可有不曾出席的仙人?二人數出幾個職位最低的掌事職司,卻均不可能是那碧衫仙人。
昨日一夜受凍,今日又脫下皮裘,他病得越發嚴重。這一昏迷就是三天三夜,紅衣紅葉急忙去請來天醫功曹,一番診斷卻也隻得了個風寒著涼的結果,度了仙氣與他暫壓內寒,這才悠悠醒轉。紅葉急問他著了什麼魔障,為什麼翻來覆去隻是叫“惜朝”兩個字?他苦笑道:“天界哪還能有什麼魔障?”
紅葉皺眉道:“那些上仙的事輪不到我們知曉,但我記得,三百年前,二十八宿之首的亢金星官,便曾因心魔作祟,大鬧靈霄寶殿,終斃於階前,五千年道行盡廢,隻得一點元神被罰永墮畜牲道,永世不得成人升天。據說便是因為誤闖禁地所致……”她臉色發白,顯然對當年景象猶自心悸。
他好奇問道:“什麼禁地?那亢金星官著了什麼魔?”紅葉咬著唇,任他軟語相求,隻是不說。一邊紅衣看不過眼,哼了一聲道:“小丫頭當年看那亢金星官英俊瀟灑,天天隻跟我念叨,結果被後來那一場亂子嚇住了。反正我跟你說,你就好好在這裏呆著不要亂跑。別以為天庭就處處平安。一旦惹出什麼亂子,下場便和那亢金龍一樣。”
他笑嘻嘻地道:“你們不說什麼禁地,我便闖了也不知道。你不說那亢金星官究竟鬧了什麼事兒,又怎麼能做我前車之鑒?”
紅衣被他說了個語塞,翻了個白眼道:“亢金龍死的時候我還在侍奉觀音娘娘,你讓紅葉說罷。”紅葉給兩人這麼一逼,也隻得慢慢道來。
“——三百年前,我剛剛得道成仙,什麼也不懂。第一次看到亢金星官的時候,他斜倚在一株桃花樹下,衝我微微一笑,笑容說不出有多麼迷人。”她忽然瞧了他一眼,頓了頓,道:“就像你一樣。不過……他沒有酒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