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瀝的雙眼緊緊凝視著她,好像要將她的臉燒出一個洞來。
他這樣的眼神,很少見。
大多時候他都是漫不經心地望著柏菡,淡淡瞥上一眼,懶散和無所謂,隱著情緒。
正是因為少見,今天他眼中外露的情緒怔到了柏菡。那樣張狂、不加掩飾,和她認識的他不一樣。
她下意識退了半步,後背抵在牆上。
對視許久,最後時柏菡先偏過頭。
“還好,不是很忙。”
晏瀝笑了一聲:“不是很忙,十點回來?”
柏菡的手捏著帆布袋,一貫溫柔的語調:“和朋友吃飯晚了些。”
他們都揣著明白裝糊塗。
晏瀝的眼神落在帆布袋上,亞麻色的軀體被柏菡捏得生出褶皺來。
“怎麼,不喜歡送你的禮物?”
柏菡愈發覺得晏瀝今天不對勁,他們認識的這麼多年,除了結婚那年,晏瀝從來沒有這麼咄咄逼人過。他一貫維持著的禮貌、疏離都瓦解了。
很陌生。
柏菡想了想,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在布拉格她自己挑選的那隻包。
“我們去吃了燒烤,我怕弄髒了。”
晏瀝似乎是懶得問她是和誰吃的,他說:“你最近在H大很出名。”
陳述句。
柏菡走到桌邊倒了杯水給自己,溫熱的水濕潤了幹澀的喉頭,舒服多了。
“我上周回H大,碰到了話劇社的學妹,他們最近缺人手,我在幫忙。”
晏瀝說:“你去H大做什麼?”
柏菡:“去看望蔣老師。”
他問一句,她答一句。
好像她沒有除此之外的話想說,機械得像塊木頭。
晏瀝從階梯上起身,手機揣進褲兜裏,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你變了。”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讓柏菡摸不著頭腦,她反問:“我變什麼了?”
變什麼了?
此時此刻她抬頭看他的眼睛裏沒有討好、小心和愛慕,漆黑的瞳色將她的情緒掩藏得很好。從前可不這樣。
從前她看他的時候,處處透著仰望,他不說話,她也能在邊上嘰嘰喳喳半天。
晏瀝笑了笑,走近她,垂著眼,微抬著下巴,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齒縫間磨出一句話:“找到新飯票了,就不用腆著臉討好前一個了?”
柏菡怔在原地,一時反應不及。
他今天抽了什麼瘋,大晚上回到家裏,開門就是一頓嘲諷,說話陰陽得很。
他的聲音又落入耳中,似極寒的冰川,堅硬、冰冷。
“想好這次該用什麼手段讓他娶你了嗎?”
柏菡猛地抬頭,平靜了一晚的瞳孔中這才有了起伏,在一瞬間擦出了火光,飽含著驚愕與一閃而過的委屈,又馬上被新生的怒火淹沒。
柏菡不會罵人,但她現在確實很想對著眼前人爆一句粗口。
她平息好自己的情緒,眸中恢複平靜,籠上一層冰霜:“你有病?”
晏瀝一滯。
柏菡看到他的嘴角緩緩上揚,露出牙齒,齒間傳出一聲冷笑。
慢慢地,冷笑變為大笑,很狂,燈光映在他眼裏亮堂堂的。
柏菡這才發現多日不見的晏瀝,又剪短了頭發,變得更利索也更淩厲了。
從小到大,柏菡沒見他這麼笑過。
一點也不知收斂。
許久以後,等茶杯中的溫水都變涼了,晏瀝說:“對,我有病。”
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個家。
柏菡杵在原地許久,腿漸漸變軟,順著牆滑落,癱坐在地上。
·
隔日,臨城的天意外放晴了,天色碧藍,萬裏無雲。
氣溫驟升了好幾度,穿著厚外套已經有點悶了。
柏菡從家中翻出了自己許久不用的儲蓄卡,去了趟銀行。
她查了查餘額:4573.61。
大學兼職時存下的,這是她全部的身家,隻屬於她的。
回到家,柏菡把卡收回抽屜裏,在上麵壓了本日記。
日記這幾天也是寫寫停停,寫上一兩句話,就寫不出了,沒勁。
現在這個家裏她用過的和沒用過的,都不屬於她。
她決心離開,一樣不帶走。
她想,等她和他說離婚,他會不會有挽留或刁難。
等離婚的消息傳到柏致遠和餘平露的耳裏,他們定會責怪埋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