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心盡力侍奉父親的秦慧儀,仿佛已經忘記了二八年華時歡笑著的自己,忘記了那段青澀而又熱烈的戀情,也忘記了當年曾經一顆芳心,滿滿地隻裝著那一個人。
隻有在幽深廟堂的佛像前,才會落兩行清淚,留幾句禱語。
菩薩菩薩,是我負心,是我負情,天若要罰,就讓他忘了情,讓他忘了我。
過往的相思,已刻入骨髓。
而明日,就是嫁期。
茯苓給小姐盤好了堆雲雙髻,在那一夜無眠的雙眼底下撲上淺淺的一層水粉。慧儀披上長帶飄飄的刺繡長裳,對鏡細照。
佳人影動,風香雲渺。要神采奕奕地去書房請安,好讓老父放心。
告知那獻祭的準備,已經做好。
從此蕭郎,便永成陌路。
「小姐,」茯苓問道,「你以前可曾見過厲統領?」
慧儀輕輕搖頭,「你見過嗎?」
「見過。」
「他是什麼樣子的人?」
「一個惡魔。」
茯苓沒有誇張,因為對於一個南極星來說,秦慧儀未來的新郎,的確是一個不折不抑的惡魔。
身為權臣魚慶恩的義子,紫衣鐵騎的總統領,本身又是高深莫測的絕世高手,即使是正如日中天的南極星,也不能直攫其鋒。
而那個纖盈如柳的閨閣弱質,卻即將懷著不可與他人道的目的,嫁到這樣一個人身邊去。
就連已做了五年天隱的茯苓,也忍不住為她感到一陣陣的戰栗。
「茯苓,你可以不做我的陪嫁,」慧儀垂首歎息,「那樣一個地方……怕是有去無回……」
「小姐,你不用擔心,茯苓雖然沒有大用處,但有一個相熟的人作伴,總要好一些。」微笑著安慰,掛起明日要用的嫁衣。
想來今夜無眠的人,不知幾多。
吉時到,喜樂奏響。
媒婆在門外催妝,一方紅帕落下,遮住了如玉雙頰,也遮住了頰邊的淚痕。
扶住小姐離繡閣,出二門,拜別爹娘。短短一條路,一步一停,竟走了小半個時辰。邁出了大門,鑼鼓已是喧天,可是展眼望去,卻讓人不由地一怔。
八抬的大紅花轎,氣派十足,轎邊一匹白馬,更是矯健如龍。可馬旁站著的那個年輕人,雖然也是一身的喜服端端正正,但怎麼看怎麼不是厲煒本人。
見到新娘停步,年輕人急忙拾階而上,溫言解釋道:「府中客人太多,厲統領委實抽不出身來,特地派在下前來恭迎夫人,還請勿怪。」
茯苓不由皺了皺眉,但卻什麼也不能說。因為全京城的人好似都已經知道,厲煒不會把這樁婚事放在眼裏。
這個男子好像還從沒有把任何人放在眼裏過,甚至魚慶恩,都不能隨意地差遣他。
不過他派來迎親的年輕人卻十分的溫雅可愛,禮數周到,為了照顧步行的陪嫁侍女們,還刻意把白馬的步子控製得很慢。
龍獅開道,禁衛隨行,漫天的喜帳灑下,喧天的鑼鼓震耳,花轎後跟著流水般長長的箱籠嫁妝,長街兩旁擠滿了爭看的人群。
京城第一美名的秦府千金,嫁給了權傾朝野的權臣義子。
仿若是天成地就,仿若是珠聯璧合。可是看著那沒有新郎親迎的送親隊伍,看著那花團錦簇中擁著的初嫁新娘,長街兩旁的千萬雙眼睛中,有多少是羨,多少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