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劉徹每落一枚棋子就像要把棋盤敲出個洞來,滿盤棋子都跟著跳起來。
“陛下,臣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衛青猶豫再三還是開了口。
他主動和劉徹說話的次數並不多,尤其是經曆了昨夜的險情,今天滿朝神色都不對了,劉徹很想聽聽他怎麼說,“仲卿但說無防。”他從昨晚改了口,越叫越順了。
“臣依然以為——不是武安侯……”衛青壓著那枚落下的白子。
“……”劉徹很快的落了一枚黑子,“怎麼……”
“陛下,武安侯是陛下的親舅舅啊……臣隻是覺得,這不可能。陛下可以怨他對魏其侯不好,可以怨他買賣官職,但即便退一萬步說,他也是陛下的親舅舅,他不可能至陛下於死地……”
“你自己做舅舅,就敢給天下的舅舅擔保?!”劉徹利索的收繳了圍住的白子。
“臣萬死不敢!”衛青又虛落了一枚白子,手卻不放下,“但陛下,如果確定錯了目標,那麼……臣的建章防衛目標錯了,後果……”他垂著眼睛,虛按住那枚棋子沉吟不語……
“噝……”,劉徹看著滿盤的棋勢,忽然抬手拂去衛青拈著那枚白棋的手,“仲卿……如果不是武安侯……”
“……”,衛青抬起眼簾,正對上劉徹蹙緊眉頭更加深暗的黑眸子。
“不是武安侯,那也是朕的親族……”劉徹的黑眸子陰騭的眯起來,“難道是他……”
衛青也蹙起眉頭,在他的眼睛裏尋找答案。
“附耳上來……”劉徹低聲說。
衛青湊過去,劉徹和他耳語兩句。
“噝……”衛青回了原位,“那豈不是……更……”
劉徹衝他搖搖頭,“不要聲張,朕現在不辦,不要打草驚蛇,朕倒要看看他們接下去還能怎樣……”劉徹的黑眼睛亮了一下,趁衛青不注意拈起一枚黑子,悄悄落在衛青剛才要落白子的地方。
衛青隻注意他的話,低頭一看棋盤,猛然看不出自己要走哪步了,他有些莫名奇妙的又看了一眼劉徹。
劉徹一下笑出來,“就是不許你走那步!怎麼樣?!”
衛青紅了臉,低頭不語。
劉徹滿意的舍了棋盤站起來,“仲卿,該做我們自己的事了!!”
衛青也走過去,“臣已等了很久了!!”
劉徹挑起嘴角,暗暗擒住衛青的手。
……
“陛下……”春陀慌慌張張的跑上來。
“怎麼?!”
“武安侯要不行了!”
“……”劉徹沉默不語……
“陛下……還是去看看吧……”寒眸子又流露出憐憫的光……
……
“丞相怎麼說……”劉徹表情凝重的坐在堆滿房產地契的幾案後。
“丞相說,叫陛下去打匈奴……他已經把全部的家產都為陛下充為軍用了……”
……
“徹兒——飛啊——打匈奴啊……”
武安侯的瘋話響徹丞相府的庭院……
……
“……舅舅,朕的舅舅是個聰明人……”劉徹的眼睛有些模糊……那是多久以前,表叔是那麼的英挺而自負睿智,父皇呻笑他‘言語輕狂,做事輕佻’……那是多久以前,舅舅是那麼機巧靈動,追著他放風箏,偷偷教他看春宮……
轉眼都變了……表叔死在舅舅手上,舅舅在自己手上瘋掉了……可他手裏還攥著另一個親人的性命……
……
入夏的風吹寒劉徹的脊梁,那蒼老的讖語又在他的耳邊想起——“劉徹啊,有一天,你會發現,天下人都有了,而你這一朝天子其實什麼也沒有,隻是一個孤家寡人……”劉徹猛地望向蒼涼的長空……
……
“什麼!!郭解讓衛青殺了?!”劉遷跌跌撞撞的奔進去,把劉陵遠遠的落在後麵,“父王,父王——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