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軍,不管你不知這許多險惡,張騫十三年漂泊回來,每每於陛下口中聽將軍多年所為。大將軍建如此功業,竟是不爭功,不居功,寬厚平和,隱忍退讓,深居簡出。這正是陛下希望大將軍的自保之道啊!難道將軍是天生穎悟,不結交,不養士的?”
衛青確實本身就不愛熱鬧,忌諱應酬,可這“不結交,不養士”那也是劉徹一再明示暗示的囑咐啊?原來這囑咐之中,劉徹是在保全他……而今要他作“帝王家的自己人”,原來還有這……寒眸子一下有些濕了。
“這是一盤‘功臣局’,多少將帥滿盤皆輸。帝王一步錯,將帥一子失,都必然無可挽回。沒想到大將軍的性情,卻能從中保全……難道陛下有意保……”張騫抿了嘴,有一點想笑。如此謹慎落子,不是有意保全,又是什麼?!如今竟忍痛割愛,完璧歸趙給平陽公主,如此良苦用心,十多年不見,陛下竟多了這一份……估計也是隻對此人才有的吧……
……
原來打勝仗也會遭人饞諂……他困惑了,難道他錯打了勝仗?!深秋冷風,他在一次次的巡哨中,登上建章宮的高高的城牆,守著垛口遠眺,遠眺茫遠的北陲,也遠眺切近的未央……謀國不能謀身,謀身便難以謀國,不!錯打了勝仗,也比顧慮重重的不敢打勝強上百倍!打!了卻了眼下該做的,後麵的,聽天由命……自己又哪裏是什麼金貴之命呢?!懷裏的雙鯉魚一次次高高的躍起,他下意識的捂住,這盤棋走得如此用心良苦,寒眸子模糊了,“加餐食,長相憶……‘穩’‘妥’……臣什麼都明白……陛下對臣……”
……
深秋寒夜,長平侯的新宅已裝扮起來。
舅甥二人在燈盞下對坐。
秋雨打窗,衛青覺得涼了,走過去關上窗戶,“去病,晚了,去睡吧。”
“舅舅怎麼不去睡?”他哪裏睡得著。
衛青又坐回來。
“舅舅就不覺得煩悶嗎?”明天舅舅就要迎娶平陽公主,霍去病心裏像墜了塊石頭。
“去病,舅舅帶你去河朔草原看看吧……”衛青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霍去病愣愣的看著舅舅,火眸子一團困惑。
“那裏有一望無際的草原,蔥鬱的莽蕩上,橫溪縱澗在原野上交織。天藍如洗,蒼鷹搏擊。躍馬馳騁,鬱壑豁然開朗。”衛青拉他站起來,推門出到廊前,寒雨淅瀝,寒氣清馨卷帶著泥土草香。寒氣讓衛青忍不住咳了兩聲。
“舅舅……”霍去病怕他冷,要拉他回去。
“去病啊,男兒匹馬關山,仰觀日月,回首望中,於國無愧,方全平生之誌,否則寧為馬革裹屍!” 他擺擺手,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還記得幾年前,舅舅給你看秦長城的殘磚,你的話,舅舅仍然記得。你說得是對的,與其俯首壘城,不如昂首禦虜。進攻就是最有力的防守——”
“舅舅!”火眸子跳動著灼人的光亮,“去病明白了!兒女情長豈能牽絆男兒誌向!去病要替舅舅上戰場,殺他個片甲不留!”
……
紅燭搖曳,映著她端莊的麵龐,和她的衛青促膝而跪,“昔日,妾為主,將軍為奴,將軍為我盡主仆之義;已而,妾為君,將軍為臣,將軍為我盡君臣之忠;而今將軍為夫,妾為君婦,無關主仆,不礙君臣。將軍不用拘束,妾為將軍妻,便依從夫妻綱常,永守夫妻之信。願將軍憐惜。”平陽靠在他肩頭,柔順的青絲挨蹭著他的頸項……
……
晨起梳妝已畢,正堂抗禮。
“賤妾參見平陽公主。”
平陽離了席,扶起她,“妹妹不必如此。妹妹侍奉將軍盡十年,為衛家養育三子,是有功之人。原誥命仍舊給奉不變。你我同為君婦,姐妹相稱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