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春陀嚇得跪在一邊。
劉徹已經走到衛青跟前了,可衛青還是低頭跪著。
上林苑的雷雨,甘泉居室的暖香,軍中寢帳的臥病……蒼天作弄你我走到這一步上來……殺,閃了一下……魏其侯腰斬的肚腸,武安侯失心瘋的吵嚷,主父偃誅族的血沫,淮南王引鴆的慘笑……
“你是哪個衛,哪個青啊?”“是戍衛邊防的‘衛’,青草的‘青’。”
劉徹深深的喘熄著,不自覺的看著他的脊梁,圍著他踱步……
“衛青肯告訴朕嗎?”“蒼鬆翠柏,持節雲中,千年成材。生而托梁架棟,起危閣以接天;死則黃腸緹腠,葬有功而殉地。勁骨當風,忠魂倚之,來去千年,萬古不朽。”……
為什麼不抬眼,為什麼?!
“大漢朝沒希望了!!沒希望了,沒希望了!!”“高祖的《大風歌》可會念……”“《無衣》可會念……”
……
仲卿為什麼不抬眼,仲卿難道是不敢抬眼……
“悠悠眾口,何患無辭?臣隻能全力報效陛下,為陛下、為大漢殫精竭慮,萬死不辭,以服眾議!陛下……衛青豈能因小功而有驕嬌之氣,叫人在背後言三語四,以至對陛下有所非議……臣是什麼人?不過一個騎奴,臣的一切都是陛下給的。或許臣是怕……但比怕更讓臣俯仰難安的是——臣不願陛下因臣——一個小小的騎奴而在朝野上下左右為難……”
……
夜風涼,吹透他寬袖的便服……
“你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一派死寂中,突然這一嗓子,震得整個甘泉宮都仿佛顫了三顫。
“朕的虎賁軍你大將軍半塊虎符就調動了——”
“半塊虎符就調動了!!!”劉徹又重複大吼了一遍。
春陀真怕他把嗓子喊破了。
衛青仍然靜靜的跪著,就是不抬頭。
劉徹看也不看他,隻對著正殿敞開的殿門,“你是一呼百應啊——救駕?!!!”
救駕——救駕——救駕——
宮殿間蕩起了回音。
“救駕就敢調虎賁軍?!虎賁軍你大將軍都調得動,那朕還能調什麼軍——”
調什麼軍——調什麼軍——調什麼軍——
“朕的半塊虎符還有什麼用?!!你大將軍那半塊就足夠了吧——”
半塊就足夠了吧——足夠了吧——足夠了吧——
“你以為這是救駕?!!朕還會封賞你?!!給朕拿出來——拿出來——”
拿出來——拿出來——拿出來——
他吵嚷得衛青大腦一片空白。的確,劉徹發火的時候是會大吼,衛青十一二歲上就領教過他的音量,那真是出奇的宏亮。可那他也從沒聽劉徹這樣不停的大吼這麼長時間,吼得衛青的耳朵嗡嗡的響。
“虎符!!那半塊虎符——半塊虎符拿出來——”
半塊虎符拿出來——虎符拿出來——拿出來——
衛青從護甲中取出黃綾包裹的半塊虎符,雙手托上去。
劉徹低頭注視著他,他跪直身子,雙手托著那黃綾子,頭卻依然垂著。
劉徹額頭的一根血管突突的跳著,“這虎符還是收在朕手上的好——大將軍有印綬即可——”拿過虎符的時候連同攥住他的手,那卷著虎符的黃綾竟是透濕冰涼的,而衛青的手也是濕冷的……
那冰涼的溫度讓劉徹冷卻了,並不再動……
春陀見有了當口,趕快關了正殿的所有窗戶,從外麵帶上殿門。靠在殿門外,春陀長出了一口氣,蘸蘸額頭的汗水。陛下……收了大將軍的虎符,免了他的調兵之權,也就保全了他……
……
劉徹拿走那塊虎符,衛青的雙手竟是伸平的,連一點抓握的反應都沒有,隨著劉徹把虎符拿走,他便依舊伏拜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