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將逝,春正濃……
“仲卿……朕剛才夢見一盤棋砸得粉碎……朕夢見仲卿掩在朕身上,一隻虎從仲卿身上撲過去……仲卿,夢凶險,朝堂更凶險……這盤棋不能悔……”劉徹在華帳中枕著他的肩。
“陛下,陛下對臣的保全,臣無以為報……臣不要虎符,臣也不計身家性命……”
“仲卿,你不在乎的朕還在乎呢。”
“……”衛青哽咽得一時說不上話來……
“不可再輕往邊關戍守,隻在朕身邊和朕謀劃戰略即可。朕已經感覺到有人在議論你重兵戍邊……不可不防……朕明天就回未央宮,你和朕一塊兒回去。運籌帷幄之中,未必事事親曆親為。親自戍守,邊關又冷,不如在長安,還少人非議……”
“臣謹尊陛下聖諭。”
“仲卿!還有隴西向西呢!”
“臣隨時蓄勢待發,陛下指向哪裏,臣就打向哪裏。”
劉徹搖搖頭,“仲卿,這盤棋已經太險了!朕下不了手,落不下子了……”
“臣明白……”衛青點點頭。
“好在,你替朕養了個好外甥!叫去病去吧!”
“陛下說得對,讓去病去。他年輕驃勇,沒有婦人之仁,比臣要強上百倍!”
劉徹搖搖頭,“那混小子隻可為將,不可為帥。”
衛青看著劉徹,他竟然和自己這個親舅舅想得一摸一樣。
劉徹看出他的意思,笑了一下,“怎麼,這天子師父也不是白當的。對自己的門生都不了解怎麼行啊?他舅舅?”
衛青不好意思了。
“去病若出征,不可有人給他參謀。因為他誰的也不聽,越說越擰著。而天下鎮得住這剽姚校尉的就隻有他的舅舅——朕的大將軍了。”
“去病不懂事,臣有管教不嚴之罪。”
“他其實最在乎你說的話……”劉徹帶著酸勁兒說,“‘匈奴未滅,無以家為’?!虧他精明到如此地步!”
衛青忍著笑。
“今年冬天雪災,不可再動幹戈。明春必然要出隴西。仲卿,你在長安囑咐那混小子,安排布置些基本戰略,朕叫那混小子不帶裨將,獨自帶著一支精悍騎兵隊伍,從隴西衝出去!殺他個片甲不留!”
衛青點點頭。
“仲卿,你這舅舅不要太偏心了。”
“?”衛青側頭看著劉徹,“臣……”
“朕看那,你一手帶大的霍去病不像仲卿,你深宮之中的另一個外甥啊,那性情模樣,倒和他舅舅是一點兒不差呢。”
“呃……據兒……”衛青又點點頭,“臣是疏忽了,據兒還小……”
“不是小不小,霍去病十一二歲,踩在條案上跳著腳兒的和朕嚷。據兒也七歲了,朕還真沒看見據兒嚷過。別說是嚷,就是鬧都很少……仲卿……”
“嗯?”
“仲卿小時候是不是也這麼乖啊?”
衛青臉上熱了,“據兒是龍種,臣哪裏能和據兒相比。臣像據兒這麼大的時候,隻記得饑寒笞罵。臣是卑賤……”
“仲卿……”劉徹低聲覆上他的耳朵,“你小的時候是很乖……朕知道……”說著嗤嗤的笑了。
衛青磨不開了。
劉徹便轉了話題,“仲卿即不再戍邊,閑來到宮裏,教據兒些劍術騎射吧。這孩子沒經過磨礪,性情又軟……”劉徹頓住,不再往下說,“你這做舅舅的再給朕調教一個好外甥吧。“
“臣當盡心竭力。”
(六十四)
昭陽殿裏帝王的家宴沁潤著滄池新出水的荷花香。難得有這麼安靜的家宴,沒有絲竹鍾鼓,沒有輕歌曼舞,也沒有刻意的推杯換盞,隻是平靜的家宴。
衛青喜歡這樣平平淡淡的吃飯,雖然說到底在這未央宮中還是有些拘謹,但在姐姐的昭陽殿裏這樣隨意的吃晚飯倒也還算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