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進報社的時候,遇上過一個工廠違規排汙的暗訪。在選題會上,主編猶豫派哪位記者去。他有很多選擇,手下記者有調查充分見長的,有報道風格突出的,當然,也有我這種摩拳擦掌的二愣子選手。
當時在下麵坐著,心裏就在想,我倒要看看做調查記者,是調查水平更重要,還是筆杆子更重要。
結果主編隻問了一個問題。
“你們誰跑得快?”
在後來的經曆中,我越發明白,對一個記者來說跑得快太重要了,幾乎和臉皮厚一樣重要。
話題扯回來。
所以現在,幾個人商量明天怎麼圍堵負責人。大家很有默契地把我安排在工廠後門照應,體力上處在弱勢沒什麼好逞強的。
“小繆也不能進去,人家才是實習生,萬一受傷怎麼辦?”我更擔心這個。
最後我和小繆都留在後門,以備不時之需。所謂的不時之需,主要是怕有人受傷,怕被砸設備,怕遭威脅,另外要開車。
堵人也是不得已而為之。這負責人東躲西藏的見記者就跑,前幾天還把人家電視台攝像機給砸了。我們的報道就差他這一方聲音了,哪怕他不接受采訪,驅趕罵人也算是種表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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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難得陰天。
我和小繆在後門已經有半個多小時,都站得累了,並排靠在牆上。
“你昨晚到底去哪了?”他問。
“買水啊。”
“你下回叫我”,語氣帶點不悅。
“行行,但沒下回,今天采完應該就能回去了。”
正說著,接到另外一位記者的電話。
他說沒堵到人,給跑了,可能往後門來了。
我瞬間清醒,站直身子,想提醒小繆打起精神。結果電話還沒來得及掛,就看見一小幫人從後門出來了。
大約4、5個人,中間一位將近50歲的男士,一身鄉鎮企業家造型,這時候滿頭汗急步走出來。
就是他,讓我和小繆這倆候補隊員撞個正著。
來不及思考,我立馬追上去,“您好!我是日報社的,想問您幾個問題!”
同時囑咐小繆開錄像。
中年男人掃了我一眼,然後低頭一聲不吭加快腳步。
“我靠怎麼哪都有你們,滾滾滾!”旁邊一凶神惡煞的光頭上來攔我。
“這次事故之前你們已經被要求整改4次,請問整改了嗎?”我各種躲,盡量保持緊跟。小繆在旁邊看這架勢,一手虛護著我,一手拿手機拍攝。
“他媽屬老鼠的?別躲!”光頭很惱,上手要來拽我。
我肩膀一聳試圖甩開他,幾乎同時,小繆上來抓住光頭手腕,狠狠說了句,“你幹什麼!”
這小孩也是容易衝動的類型,眼看就要纏鬥上。
場麵一度混亂,我匆匆拉住小繆,嘴裏一直喊“別別別”,對方人這麼多動手毫無優勢。
他們也忌憚,怕把事情鬧大,沒過多糾纏就要走。但就讓人跑了實在不甘心,好幾天才蹲到這麼一個機會。
所以我倆依舊不遠不近地跟著,抓準對方要上車的時機,我兩步上前加大音量,開始不停的喊著提問。
你知道,人被問急了的時候,往往管不住嘴。這時候說出來的話很有可能變成新聞標題。
推推搡搡,持續發問中,他終於回答了一句。
“請問沒有整改的情況下,檢查是怎麼通過的?”我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