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意,卻偏偏都漏出一兩絲遲疑。顧昡靠著軟墊,眸子黑亮,不避諱地迎著簡宥:“你有什麼話麼?”
簡宥想搖頭表示沒什麼要說的,卻終於問得小心:“你與孟雨汀是真的麼?”
“要拜堂成親是真的。”顧昡淡淡道,幾乎聽不出什麼停頓的痕跡,“我對她的情意,也是確實的。”
簡宥不過發出個“哦”的單音節,垂目看著地板,上邊沾著些泥土。
車廂裏的悶熱一層一層纏上來。
“一直是我太貪心了。”簡宥朝顧昡綻了個微弱的笑,“其實,退一步做知己,想來更好。”
顧昡坐姿依舊優雅,一手托了下巴,一手疊在膝上。瞳仁極深,可以瞧見簡宥倒影。唇角上揚個細小的弧度,滿不在乎地笑道:“嗯。你想清楚了便好。”
(四十八)
回京略作收拾,第二日的早朝仍是誤不得的。
撞鍾聲響,百官依次入了金鑾殿,分了兩列站定。滿朝文武,皆躬身而立。除了顧渲近來因身體抱恙而未至,人都齊全了。
簡宥站處在顧昡後頭兩個位置,稍微抬頭便能見著他玉樹瓊枝般身形。興修黃河一帶水利,國庫撥款賑濟蝗災饑民,修繕各地行宮,大大小小事務翻來覆去議了半天,顧昡背影仍舊不動分毫。
簡宥以為顧昡定會在滿朝文武前上呈了虎符來樹立威望,卻不料他到現在還沒有什麼動作。
殿上太監尖利的嗓音響起:“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顧昡卻在此時跨步出了列,振衣而跪道:“兒臣惶恐,有兩事啟奏。”
聖上道:“起來說話。”
顧昡依言起身,昂首看著龍椅上人,道:“和王以為自己年逾五十,不能勝任掌兵權之事,故而交出了虎符。”說著,自腰間解下銀質虎符,由一旁內侍傳至聖上手中。
聖上略微讚許地笑笑:“朕明了和王心意,也辛苦了昡兒。”
顧昡肅色道:“還有一事,兒臣雖懷了包庇的私心,卻是不得不稟。”
聖上眼中閃過星意味不明的光,沉聲道:“但說無妨。”
顧昡裝作咬咬牙,一鼓作氣說出的樣子,道:“雲王顧渲藏了逆反之心,慫恿和王動用兵權,與他一道行謀反篡奪之事。”
此言一出,四座皆驚。群臣不時交頭接耳起來。
“兒臣這裏有一封顧渲給和王的密函,可以作證。”顧昡自懷中取出一封信件,微微揚起,殿堂之上,所有人都看得清楚。
聖上不好發作,臉色陰沉下來:“拿來給朕看看。”
聖上自信函中抽出一遝沾了墨跡的信紙,匆匆掠過幾眼,麵色雷霆,言語幾乎從齒間磨出來般:“削了顧渲王爵,就地軟禁在雲王府,聽候發落。”
方退了朝,顧昡便被聖上留下。
簡宥不覺笑了笑,想來大局已顯了輪廓,顧昡於聖上那裏自然遊刃有餘。遂緩步而踱,在殿外等著他出來。
消了半個時辰,便見顧昡自漢白玉階上下來。
清風悠揚,宮內似萬裏平疇,而簡宥置身這平疇之中,與顧昡懶洋洋笑起。待他走近了,方啟唇道:“恭喜。”不輕不重二字。
顧昡亦笑道:“不敢。”
簡宥道:“我前些日子瞧中了城南巷裏一所小院,以後日子,便不再叨擾。”
顧昡略抬了手,卻是僵在兩人之間。眼底窈窕,手垂回身側,淡然一笑:“喬遷之喜,顧昡自不應強留。”
第 23 章
(四十九)
紫毫毛筆被泄憤般甩出,雪白牆上登時一抹開叉的墨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