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來應門。江雨生心想他是不是去醫院了。正沮喪地要下樓,門卻開了。

徐懷仁神色憔悴地出現在門口,眼睛浮腫充血,下巴上冒出胡渣,臉頰似乎在這一夜間就凹了下去。

江雨生很吃驚。

徐懷仁眼睛裏閃動著一點水光,他啞著聲音問:“你怎麼來了?”

江雨生說:“我聽王老師說你病了。”

“不過是點傷風感冒。”徐懷仁說,側過身讓江雨生進來。

房間裏很悶,空氣非常渾濁。江雨生一眼就看到茶幾上的煙灰缸裏滿滿塞著煙蒂,幾個空的啤酒瓶子倒在旁邊,手巾紙揉皺了丟在地上。

他隱約知道有什麼事發生,卻捉摸不透。

徐懷仁精神不濟,打算繼續睡覺,對江雨生說:“你把筆記留下吧,我抄完了明天還你。”

江雨生卻問:“你去看了醫生了嗎?”

徐懷仁粗聲道::“一點感冒看什麼醫生?”

江雨生又問:“餓嗎?吃了藥嗎?”

徐懷仁心情再不好,麵對這麼熱情的關懷,也不好意思再板著臉。他摸摸肚子,撇著嘴:“好像真的餓了。”

江雨生笑:“你先去睡一會兒,我做好了叫你。”

將徐懷仁推回臥室。

徐懷仁卻沒再睡著。他坐在床上,聽著外麵隱約傳來的聲響,聞著空氣中漸漸濃鬱起來的雞湯的香。那氣息勾起了深處的一點纏綿情懷,就如一首懷舊的歌曲。

他瑟縮了一下,把臉埋進手裏。

江雨生輕輕敲門:“醒了嗎?粥好了。”

徐懷仁猛地從床上跳起來,摸了一把臉,走出去。

江雨生把那碗香菇雞絲粥端了上來。徐懷仁嚐了一口,讚美:“好吃!你手藝真好!在家常下廚吧?”

江雨生說:“跟著我媽學過幾手。”

“伯母一定心靈手巧。”

“在家務上,沒人能挑出她一點不是。”

徐懷仁說:“真好。我母親很早就去世了。”

江雨生露出惋惜的表情,想了想,才生硬地說:“她也一定不願意那麼早就離開你。”

徐懷仁眼裏水光閃動,“我到現在都很想知道母親的手是什麼感覺。”

江雨生握住他的手。

徐懷仁笑起來:“謝謝。雖然不是,但同樣讓我感到安心。”

吃完了,江雨生洗碗。

正在專心致誌做事,忽然感覺有人悄悄靠近。自然是徐懷仁。

“雨生。”徐懷仁喚他。

江雨生應了一聲,沒有回頭。

徐懷仁過了半晌才繼續說:“謝謝你。”

江雨生笑笑:“不客氣。”

過了好久都沒再有聲音,徐懷仁大概是離開了。江雨生洗好碗,擦著手轉過身,卻看見徐懷仁依舊靠著門站著,目光如炬,直直看他。

江雨生手裏的帕子落在地上。倉皇中他彎腰去揀,另一隻手也在這時伸了過來,兩隻手觸碰到一起。江雨生被電擊了一般立刻縮手,徐懷仁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手。

少年的手纖瘦光滑,溫溫的,長期照顧花草,手指有著薄繭。徐懷仁握著手湊到唇邊,張口咬住一根手指輕輕噬咬。

江雨生渾身一震,感覺一股激辣的電流就從那根指尖迅速竄上後腦,再沿著脊椎直下,讓他腰一軟,全身都失去力氣。

徐懷仁在那時用力一拉,他便落入他的懷裏。

江雨生說到這時,停了下來。他看著眼前外甥女那張稚氣好奇的臉,想著這時跟孩子說這些事,是不是太早了一點。

而敏真已經不耐煩,催促道:“後麵呢,後麵?”

江雨生無奈而笑,簡明扼要道:“然後我們接吻擁抱。”

敏真一聽便知道舅舅尷尬不肯細表,隻得問無關痛癢的問題:“那是你的初吻?”

江雨生想想,答:“我們那時候不興這說法。不過,是的,他是第一個吻我的人。”

敏真更進一步,問:“接吻是什麼感覺?”

江雨生大笑起來。他說:“理論上,不過是兩個人的嘴唇碰在一起。”

“實際上呢?”

“實際上,”江雨生忽然伸手掏皮夾,“實際上飯店要打烊了,我們該回去了。”

敏真失望。但她知道江雨生不願意說的事,強迫他也不會說。她也站起來準備離開。

車還沒開到家門口,就間屋裏亮著燈。江雨生曬笑:“你說,這次來的,是顧大姐,還是顧家老太太?”

結果都不是。敏真下車一看到大玻璃窗裏的那個身影,歡呼一聲:“顧叔叔!”衝了進去。

江雨生還真吃了一驚,“你怎麼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