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家老客戶在一所大學旁,江雨生去送花,常會看到中午下課的學生們湧出校門,奔向外麵的小吃店。他不禁像起自己以前也常同徐懷仁在校門口吃雜醬麵,邊吃著邊討論題目,激烈時會嗆住,徐懷仁會笑著遞水過來,眼睛裏滿是寵溺。
現在回想起來,江雨生發覺自己從來都沒有關注過女生。他沒注意過她們的長發是否飄逸,身上是否芳香,笑容是否嫵媚。他性意識覺醒的時候,已經滿腦子是男生修長堅實的身體,有力的手臂和濃鬱的同性氣息。
該怪徐懷仁嗎?其實不該,他隻是個導火線。
有人叫他:“小江,你的信。”
江雨生跳起來。信上的地址是父母的。他們肯給自己寫信了!他們肯同他溝通了?
他的手抖個不停,好半天才把信封撕開。
裏麵隻有一張信箋紙,是姐姐的筆跡:“雨生如晤。彙來的錢已收到,爸爸堅持不要。我已將錢買了冬衣,稱作是我買的,送給了兩老。你以後也別再寄錢來了,家裏條件很好,隻有你生活艱苦。多買些補品吧。若有機會,報個夜校讀個文憑的好,你現在工作太糟蹋你的才華了。姐字。”
江雨生靜靜站了片刻,小心翼翼把信折好,塞回信封,放進貼身口袋裏。
細如牛毛的春雨很快就打濕了他的頭發和衣服,在他長長的睫毛上凝成一顆顆晶瑩的小水珠,讓本就落寞孤單的他看上去在哭。
程家曦看著不遠處的那個俊秀單薄的少年,恍惚之間像看到了十多年前的自己。那同樣是一個細雨飄零的春日,迎春花和杜鵑開得無比燦爛,父親的血浸在草地裏,眼睛再也張不開了。熟悉又陌生的哭聲在身邊回響著,而他卻流不出淚來。
他想著,情不自禁地走了過去,用手裏的傘遮住了江雨生。
“程……程總。”少年猛地回過神來,慌張膽怯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垂下頭去。
這孩子有一雙漂亮的眼睛,裏麵有著溫順和堅定。
程家曦說:“別站在雨裏,現在還很涼,病了怎麼辦?”
江雨生蒼白的臉上浮現感激的笑。他們站得很近,江雨生可以在醉人的花香中聞到身旁人身上淡淡的煙味。
“去吧。”程家曦說,“今天下午放你假。”
江雨生微微鞠躬,從程家曦的傘下鑽出來,往自己的屋子跑去。敏捷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朦朧雨中。
程家曦這才收回視線,轉身進到花棚裏。午飯時間,裏麵沒有其它人,隻有劉姐正站在門邊,畢恭畢敬地等著他。
程家曦把傘遞還給她,喚了她一聲:“劉姐。”
劉姐頭埋得更低:“三少爺,您吩咐。”
程家曦笑笑:“你跟著我多少年了?”
劉姐一頓,說:“二十二年了,三少爺。您一來蕭家,老爺就指派我服侍您。”
程家曦歎了一聲:“二十二年了。”
劉姐把頭抬起來,“三少爺,那個孩子……”
程家曦微微揚了揚眉毛。
“那孩子,我看他孤苦伶仃怪可憐,便收下了他。其實他人很聰明伶俐的,就是家境不好。”
程家曦清了清嗓子,說:“小陳辭職後,我身邊缺個助手,你把他調過來吧。”
劉姐心裏還有話,但是她知道此刻不是討論的時候,便順從點頭:“是,明天就調過去。”
江雨生次日才接到通知,在眾人羨慕的目光中有點不知所措。他一直以為劉姐就是老板的助手。
劉姐同他說:“不用緊張,其實就是換個地方打雜。平時幫程總買買報紙,整理檔,聯絡客戶什麼的。我們這本就是小生意,要做的事也不多。”
江雨生做助手的第一件事,就是給程家曦修剪辦公室裏的盆栽。
一株君子蘭,一株六月雪,一株令箭荷花。不是什麼名貴品種,但是都淡雅高潔。江雨生細細修剪完,又下樓買來當天的財經報,放在桌子上。然後再無其它事可做。
辦公室裏終日開著空調,溫暖幹燥。程家曦離開很久,堆積了許多事,一個早上都在看檔,沒同江雨生說一句話。早已經習慣了忙碌的江雨生對這突如其來的空閑無法適應,又不敢離開程家曦能找得到他的範圍。最後他在辦公室的書櫃裏取出一本財經書,縮在沙發角落裏吃力地讀。
他的頭埋得很低,沒有注意到程家曦時不時投過來的目光。
中午吃飯時,劉姐忽然問江雨生:“咖啡豆是去年的,早就潮了,你給程總買新的了嗎?”
江雨生大吃一驚:“咖啡?”他壓根就不知道還有衝咖啡這事要做。
劉姐倒沒責備他:“沒事,是我沒說清楚,程總每天上下午各一杯咖啡,不放糖。咖啡要現磨的,我告訴你去哪裏買咖啡豆。你會做咖啡嗎?”
江雨生點點頭。徐懷仁教過他,還誇過他做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