質子。他奶奶的,也真是狠啊!”
——敦煌位於絲路要衝,東控中原、西連各國,因此大胤王朝對此絲路重鎮極為重視。曆代城主在繼任之時,為了表示對朝廷的忠心、都要送一個最親的人去帝都作人質。
年輕人沉默地聽著老刀的話,然而聽著這樣的敘述、表情也慢慢起了微妙的變化。
“瑤華夫人死得古怪,可誰都不敢說什麼,連夫人的貼身丫鬟綠姬也被關了起來。”老刀搖著頭,歎息,“真不知道公子為什麼忽然變得如此狠毒——我想啊,他一定是在魔教手裏吃了大苦頭,所以下手不容情。這幾年來凡是想穿過敦煌去中原傳教的,統統在儺禮祭祀中被處斬。下手那個狠啊……眉頭都不皺一下。”
“公子舒夜。”仿佛沒有在聽老刀的嘮嘮叨叨,年輕人隻是低頭重複了一遍。
“不過那些魔教的教徒也真是不怕死——一批批的被處死,依然一批批的湧進來!喬裝的改扮的,混在客商裏,試圖穿過敦煌往東,到中原去弘揚他們的明尊教意,為此連命都不要了。”老刀抽了抽鼻子,皺眉,“這些日子帝都下了旨意要剿滅魔教,江湖的名門正派又逼得緊——中原那邊一吃緊,波斯總壇那邊來的教徒便更多,看來公子有的忙了。”
“公子舒夜!”年輕人似是沒聽半句,忽地大叫一聲,嚇了老刀一大跳。
“公子舒夜!”年輕人對著風沙怒吼,手腕一翻、刀光掠起,一刀斫在了風裏,刀氣凜冽刺逼得人睜不開眼睛,“公子舒夜!”
風沙呼嘯,周圍的幾個客商本來沒有聽到引導者和年輕人說什麼,但此刻齊齊都被驀然爆發出的怒喝驚動,回過頭、看著漫天黃沙裏年輕人迎風一刀刀斬落,厲聲叫著這個名字、仿佛要將這個名字斬在風中斬成碎片。
不知道是不是眼花、老刀他們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個年輕人刀斬沙風時,半空中依稀有白色的影子掠過,急速消失在城頭。
隔著大漠沙風,似乎是有另外一支隊伍、在不遠開外和他們一起到達了敦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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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有什麼感應,在城外沙風中斬碎這個名字時、白玉麵具後的眼睛動了一下。
深碧色的眼如同深不見底的古井,落下了一顆石子,旋即平靜無波。
“有人來了麼?是誰?……是他?還是她?”低的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從假麵背後的唇中滑落,喃喃,“——墨香,你小子算的真準啊。果然時候一到,他們都來了。”
此時是大胤景帝十八年十月,正當北方高原冷風南下的季節。半空時不時有狂風絞動,呼嘯著帶起千百道砂龍,卷舞在綠洲上方,吹得胡楊樹簌簌作響。然而敦煌城裏卻是歡樂的海洋,萬巷人空、所有百姓都彙聚到了城中央的廣場上,觀看著隆重的大儺儀式——這樣驅邪魔、送鬼疫的儀式是百年沿襲的傳統,然而自從公子舒夜成為敦煌城主後、祭祀的內容便增加了一項:拿魔教教徒來血祭上天。
鼓角聲轟然而起、歌吹之聲震動雲天,大儺儀式正式進入了尾聲。五百帶著假麵的侲子魚貫而上,圍著火堆,伴著樂伎高唱的《呼神名》列隊起舞,象征向著四個方向將邪魔驅走。
白玉麵具後的眼睛閃了一下,從胡榻上起身,張開了雙臂,示意侍從加衣。
“公子,綠姬尚未到。”身後有侍從恭恭敬敬地稟告——雖然被幽禁著,可綠姬是敦煌城裏最有名的女巫,儺禮上的龜、兆、易、式四種卜筮哪一樣都缺不了她。然而公子舒夜隻是揮了揮手,低聲:“不管她了,另外找人代替。今日早點結束為好。”
“是!”一襲雪白的外袍被恭恭敬敬地加到了身上,輕如無物——那是獵自貴霜國最高雪峰中的巨熊之皮,是西來的商隊進貢給城主的寶物。帶著白玉麵具和黑豹紫金冠的敦煌城主剛起身穿上外袍,四圍的百姓裏轟然發出了歡呼,無數手臂舉了起來:“公子舒夜!公子舒夜!公子舒夜!”
廣場四周都是酒樓客棧,樓上的多為各處巨賈客商,抱著歌姬胡女取樂。此刻看到榻上之人站起,連忙擱了酒杯紛紛立起,湧到了窗邊,對著敦煌城主深深彎腰行禮。
披著雪熊大氅、帶著白玉假麵的城主長身立起,張開雙臂對著四圍百姓客商致意。
“公子舒夜!公子舒夜!公子舒夜!”歡呼聲響徹了整個敦煌城,隨著風沙被卷上九天。敦煌城中,無人不對這個鐵腕城主敬畏有加。而公子舒夜生性放誕曠達,不拘形跡,每次大儺的儀式的末尾,都要親自扮演男巫的角色、帶領驅儺。和五百名侲子一樣帶著假麵,穿著熊皮大氅,將邪神惡鬼驅趕到東城門口,然後殺牲以血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