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為是母親不甘寥落和寂寞,往往一笑置之。忽然有一天,久違的“表妹”來了。那時已是冬天了。我記得那一天特別冷。我記得她是晚上八點多騎自行車來的。也沒圍條圍巾,臉頰、鼻尖凍得通紅,一進屋就往暖氣前湊。母親當然對她親熱得沒比。拉著她雙手,就想和她一塊兒坐在沙發上,擺開陣式長談久敘。她很抱歉地說她沒時間坐了。她說她沒戴手套,手指尖兒都凍麻了,得在暖氣上焐焐。她說學校還差十幾天才能放寒假,不過她父親病了,她被允許提前十幾天探家,她說已經買好了明天的車票。和姐姐一起走。她說她主要是不放心“表弟”,似乎總覺得,在這個寒冷的假期裏,若沒有她在他身邊,他不定會出什麼事兒。她說著說著,眼圈紅了。我問她,他們之間是否又發生了什麼不愉快?她搖頭。她說,當然也許什麼事兒都不會發生,不過是自己對他太過慮了。她說,她走後,就把“表弟”托付給我這位“表兄”了。希望他不來,我也能到學校去看他一二次。她說要不托付這件事兒,她真的是有些放心不下..畢竟,我屬性情中人,我受了挺大的感動。
我連連保證:“一定的!一定的!..”
母親幹脆是在抹眼淚。一邊抹眼淚一邊說:“姑娘呀,你放心,你放心,學校一放假,我就讓你表哥把他接到家裏來住!..”
她就一下子擁抱住母親,和母親貼了貼臉,還吻了母親一下,說:“大娘你真好!我要給你捎回來一個藥枕頭。我們那兒也生產藥枕頭..”
她連坐也沒坐,始終站在暖氣前,和我和母親加在一起說了十五六分鍾的話,就走了。
母親這兒那兒要給她尋找出雙手套戴,她沒等。她說,她還沒收拾東西呐..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我追出門想陪送她一段路,卻又沒帶下自己的自行車鑰匙(不是故意的)。眼見她騎上自行車,逆著北風,消失在冬天的黑夜裏..幾天後,在母親的提醒之下,我正打算出門到大學裏去看看“表弟”,他卻“光臨”了。仍是我第一次見到他時所穿那身單薄的衣服。嚴格
講,從上到下,那都不能算禦寒的冬裝。我說:“我正想到你們學校去看看你呢!”他說:“我也挺想大娘的,來看看老人家。”偏偏母親不在家,買東西去了。我又說:“你很久沒來了。”他說:“很久沒來了。”“外邊冷吧?”“冷。”“都考完了?”“嗯。”“考得怎麼樣?”“馬馬虎虎。不過全及格了。”我自感交談頗為澀滯。我告誡自己須臾不要忘了“表妹”的叮嚀,有
意識地避免可能會使他猜測什麼的話題。而他,分明的,經久突至,內心裏
不無猜測。因為他似乎打趣兒地問:“我沒變成一個不受歡迎的人吧?”我聽出那不是打趣兒的話。我看出他不是打趣兒的樣子。我覺得他問
得並不輕鬆。我猜想他一路來時,肯定也這麼問過他自己好幾遍。我有點兒做作地笑了。我說:“你幹嗎兒這麼認為?”他也笑了。笑得極不自然。有心事。“這段日子裏,她再沒單獨來過?”“索瑤?..沒來過。”“一次也沒來過?”“噢,她走前的晚上來過一次。隻呆了十幾分鍾。”“幹什麼來了?”“臨回家前告別一下。”“她..聊了些什麼?”“沒聊什